“夫君,你不開心就是不開心,我看得出,木頭看得出,雀兒看得出,所有人都看得出。”
小道士沉默,然後澀聲說道:“夫人,你說的沒錯,我是不開心。”
“我曾經以為,我只是個小道士,我的雙肩很稚嫩。大宋江山、天下百姓這樣的重擔,壓在我身上,我擔不起。”
“將這些重擔卸去後,我原本以為,我會一身輕鬆。可慢慢地,我發現,那擔子卸下後,別的擔子,卻悄悄地壓了上來。”
“看到富盛的百姓,我就想,百姓視我如仙,那般尊我敬我,我難道不該為他們做些什麼?聽到那兩個書生的交談,我會想,大宋正值危急存亡之時,身為大宋的一員,我難道不該為社稷做些什麼?看著眼前的這片繁華,喝著美酒,吃著美食,我會想,大變突生後,這所有美好的一切,會不會從此徹底消亡?看到那如畫的美景,我會想,我漢人的錦繡江山,難道真得忍心,讓它淪為腥羶?”
“夫人,原來我終究放不下,終究放不下啊!”
632 何苦相見,何苦相愛
我終究放不下啊!
說這話時,小道士眼望著窗外。只覺得那壓抑著的黑,便如自己此時的心情。
許若雪問:“夫君,先前你還在迷茫,不知道空玄子的所作所為是對還是錯,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還是錯。夫君,你現在想清楚了嗎?”
小道士沉默了一下:“這一路行來,其實我想了很多。”
“這個世上,對錯本就難以分辨。同一件事,一個人看說是對的,但換一個人看會說是錯的。這事到底誰對誰錯,我不明白。我相信,這世上也沒有誰能真正地明白。”
“但這些天,聽到那番對談,再看到這片大好河山後,我確信,”
小道士轉過身,看著許若雪,正色說道:“我確信,我不認同空玄子的作法,我認為他是錯的!”
“當日師叔曾經問過空玄子六問,空玄子說明不了師叔。而我,跟師叔的看法一致。”
“冒著頃刻傾覆、江山破碎的風險,不過只求為大宋延命幾十年,然後再冀希望於虛無的將來,這種事,是為不智!”
“且,天下間沒有人,有資格要求現在的百姓為將來的百姓,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連當今皇上都不能,他空玄子更不能!他只是天下人間的一員,他無權為天下人,做出這個決定!”
“所以,他,空玄子是錯的,而我,張天一是對的!”
這番話,小道士說的擲地有聲。
許若雪想了想:“夫君,你的意思是,空玄子的所作所為,其實說不上對,也說不上錯。對錯之間,全看說的人從哪個方面去看。可夫君你認為,空玄子是錯的。”
“是!”小道士回答的極是肯定。
許若雪嘆道:“既然看清了自己的本心,那夫君,你要怎麼做?”
小道士長嘆一聲,苦笑:“我還能怎麼做?”
“夫人,我是一個道士,我做事向來順本心,從天意。可回想過去,我是順了自己本心,可很多時候我卻違了你們的本心。我很少設身處地為你們去想,我要做的事對你們會不會造成傷害?”
“我錯了!”
“我不只是一個道士,我更是一個男人。身為男人,我就得負擔起男人的責任,我不能只為自己而活,我還應該為你們而活。”
“所以,空玄子的事只能如此。雀兒已受了太多、太重的傷。這隻雀兒已飛不起來了,她只能藏在樹枝下哭泣。我不想看到這樣。我想看到曾經的那隻雀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在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圈。”
“夫人,以前都是你們為我在付出。現在,就讓我為你們付出,不管付出的是什麼。”
許若雪上前,依偎在小道士懷中,哽咽著說道:“夫君,你真好!”
這一晚的對話,像是風兒一樣消逝在空中。此後兩天,一行人快馬加鞭,往青城行去。
只是,小道士越來越沉默,朱雀兒越來越沉默,許若雪越來越沉默。至於丘木頭,他一直都沉默。
這個晚上,來到一個縣城。
客棧裡,許若雪推開自己的房門,卻見朱雀兒正坐在房間中。
當時房間便未點燈,月光淡淡,透過窗欞對映下來。在隱約的黑暗中,這小小的女孩埋首在膝中,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正中,顯得那麼的孤單、無助。
許若雪看了心大疼,她上前,蹲下,將朱雀兒擁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