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孩子有點尷尬的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挺臭的,要是不臭就好了!
李風默然,喉頭哽咽了一下,又哽咽了一下,無法再繼續問話,轉身離去。
陽光朗照著死魚一樣翻白的小黑河,朗照著幾個孩子天真木然的小臉,幾個孩子就那樣呆呆地站在死亡的河邊,目送著李風的背影漸漸遠去。
資料鏡頭之六:夜。招待所房間裡。
李風伏在桌前寫新聞稿,寫了撕,撕了寫,煩躁得坐不住在地上亂走。
李風坐在床上,背靠著牆,把稿紙攤開在展平的雙腿上,凝思了許久,筆尖在紙上落下又拿起,半天寫不出一個字,心裡鬱問得要死,眼前老是晃動著那個畸形的小孩和那個失聲痛哭的不幸的母親的身影。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忽然間,那枝筆像有了靈魂,在稿紙上飛舞起來——每天,母親一口一口喂兒子吃飯,可是她永遠也聽不到兒子叫自己一聲媽媽……寫到這裡時,李風胸口憋悶得像是要爆炸,喉頭上下反覆錯動,硬嚥的嗓子生疼,按捺不住滿肚子的悲憤和辛酸,淚水山洪爆發般洶湧澎湃,奪眶而出……
稿紙上佈滿了斑斑淚跡,涸的字跡都模糊不清了。
過後李風和我說起他流淚的事,很是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流淚有失一位新聞記者冷靜自持的職業風度,也有些許顧慮,覺得這似乎像過去的一些東西,已經害人不淺,萬萬不要再拿到現在,過去那些假大空高大全的東西嚇壞了他。
他的過分的審慎和不好意思使我很是為之感慨。
那個村子裡還有許多個畸形兒,比李風見到的那個孩子的情形更糟。
這些無辜的小生命只因為投錯了孃胎,投到了這個汙染區,就成了廢人。
那些孩子們有什麼錯,大人們有什麼錯?憑什麼要讓他們遭這麼大的罪?
那些汙染河流的企業,難道就沒想到這是圖財害命嗎?
這不是犯罪是什麼?這不是造孽又是什麼?說什麼都難辭其咎!
更慘的是還有許多剛出世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被父母發現是畸形兒,父母怕別人笑話,就含淚忍痛狠狠心悄悄的把他們弄死,丟到河裡或是埋到地裡去了。
這些畸形兒的數目是無法統計的,只能算是一些剛剛出世便被流產的生命。
那些生下來的孩子雖然給不慎的父母帶來了無窮的災難和一生的心病,但畢竟享受到了父母的真愛,擁有過父母無私的懷抱,活著的他們雖然於人於己都是一種痛苦,都是一種負累,但畢竟他們到人世走了一遭,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那些連天日也沒能見到的可憐的小小的冤魂們,他們招誰惹誰啦?
在孃胎裡就被汙染畸變了的他們,在人間迎接他們不再是父母溺愛有加和嬌縱愛憐,而是父母牽肝動肺的驚恐和畏懼,是雙親無奈哭泣的絕望的淚眼,是扼殺親生骨肉的一雙雙顫抖的手,是一輩子負疚的回憶和終生痛苦的玩味。
等待這些畸形兒的不是溫暖的懷抱,只有一條冰冷濁臭的河流和一杯在汙染中發臭的黃土,薄情寡義的人間,根本就沒有他們這些畸形兒立足的地方。
他們的命運較之那些生下來的孩子,是不是更慘?
最終我還是如實這樣寫了,所以固執己見,是因為我深為痛切地感到,我們現在的中國,太需要良知了,我們現在的時代,太需要崇高了。
只要那些地方政府的官員們,多一份崇高的心態,便會少幾個為害地方的企業。只要那些企業的老總們,多幾許仁厚和良知精神的陶冶,多幾個韓國忠那樣痛心疾首幡然悔悟的老總,中國的土地上便會少幾條汙染的河流,河流裡便會少許多暴死和慢性中毒的野鬼孤魂,少許多畸形的孩子和許多哭泣的母親。
人間多少不平事,只恨無人報君知。黑水日夜說冤屈,還有紅河在哭泣。
接下來,李風遇到了比黑河更難對付的洪河。
……
……(本章結束)…多多電子書……
十四、把根留住
李風是個大小孩
風教會了樹枝如何擺脫風的追殺,而教會了
樹葉如何拋開雨的糾纏,雷電教會了樹如何躲避
雷電的轟擊,社會和生活教會了李風如何保有自
己獨立的人格。於是含蓄淡化了李風的微笑,微
笑又含蓄了李風的個性。
對此我絕不敢妄言崇高,因為刺探有關內幕時,你必須像個訓練有素的間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