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束旋轉的翡翠長槍射過星空,令房裡充滿耀眼的綠光。在這一剎那,她看到了他,綠黑身影,臉上的血汙暗如瀝青,眼睛在強光照射下如狗眼般閃爍。接著光線暗淡,他成了一團巨大的黑影,穿著汙漬斑斑的白袍。
“你敢出聲,我就殺了你,明白嗎?”他放開她的嘴,這才讓她緩過氣來。床頭櫃上獵狗放了一壺酒,他長飲一口。“你不問問誰是贏家嗎,小小鳥?”
“誰?”她嚇得不敢不問。
獵狗哈哈大笑。“我只知道誰是輸家。我。”
她從未見他醉得如此厲害。他剛才居然睡我床上!他想幹嘛?“為什麼?”
“我輸了全部。”他被燒傷的半邊臉上覆了一層乾涸的血。“該死的侏儒,多年以前我就該宰了他。”
“他們說他死了。”
“死?不,去他媽的,我不要他死。”他丟開空酒壺。“我要他被燒個夠。諸神有眼,燒他!但我是看不到了,我要走。”
“走?”她想掙脫,但他的手像鋼鐵一般。
“小小鳥就會照著別人念。不錯,我要走。”
“你去哪裡?”
“離開這裡。離開火焰。我會從鋼鐵門出去,去北方,隨便哪兒都好。”
“你出不去,”珊莎說,“太后封鎖了梅葛樓,城市的門也都關上了。”
“關不住我。我有白袍。我有這個。”他拍拍劍柄圓球。“攔我就納命來……除非他身上有火。”他苦澀地笑笑。
“那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小小鳥,記得嗎?你答應要唱首歌給我聽。”
她不明白他什麼意思。此時此地,空中火焰盤旋,成百上千的人正在死去,她怎麼能唱歌呢?“我不能唱,”她說,“放手,你嚇到我了。”
“什麼都能嚇到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凝固的血覆蓋了他臉上最可怕的傷疤,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白得嚇人、充滿恐懼,燒傷的嘴角一次又一次地抽搐。珊沙可以聞得到他身上刺鼻的味道,混合了汗臭、酒臭、嘔吐物的惡臭,其中最難以忍受的是嗆人的血腥,血,血……
“我可以保護你,”暗啞的聲音再度傳來,“他們都怕我,再沒有人敢欺負你,否則我就殺了他。”他將她拉近,片刻之間,她以為他要吻她。他太強壯,珊莎明白自己無法反抗,於是閉上眼睛,希望一切趕緊過去。但等了很久,什麼也沒發生。“還是不敢正眼看我,是嗎?”她聽見他說。他猛然扭轉她的手臂,拖她到床邊,推在床上。“我要聽那首歌。你說你會唱一首佛羅理安與瓊琪的歌。”他拔出匕首,抵向她喉嚨。“唱,小小鳥,唱,否則我要了你的小命。”
她的喉嚨因恐懼而乾涸緊繃,她所知道的每一首歌都從腦海裡消失。求求你,她想尖叫,我會當個乖女孩,請你不要殺我。她感覺到刀尖旋轉,壓進咽喉。當她就要閉上眼睛,聽天由命時,忽然記起了那首歌,不是佛羅理安與瓊琪的那首,但確實是一首歌。她的嗓音又尖又細,不斷顫抖:
溫柔的聖母,慈悲的源泉,
保佑您的兒子穿越鏖戰,
止住流矢,抵擋刀劍,
讓他們看見美好的明天。
溫柔的聖母,婦人的希望,
幫助您的女兒不受苦難,
平息怒火,馴服狂亂,
教導我們彼此寬容相待。
她忘記了其他段落,聲音也逐漸減弱。她好怕他會殺她。但過了一會兒,獵狗把刀從她咽喉移開,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本能地伸手捧起他的雙頰。屋裡太暗,她看不見他的面容,但能感覺到黏稠的血,和一種溼溼的不是血的東西。“小小鳥,”他又說,聲音粗糙刺耳,如同鋼鐵刮過岩石。然後他從床上站起來。珊莎聽見衣服撕裂,接著是輕輕的腳步,漸行漸遠。
良久,她爬下床來,孤身一人。他的袍子掉在地上,緊揉成一團,雪白的羊毛料被血與火所汙染。窗外的天空已經暗下來,惟有絲絲綠影仍在群星間徘徊。涼風習習,吹得窗戶“砰砰”作響。珊莎好冷。她抖開撕裂的白袍,裹住身子縮在地板,瑟瑟發抖。
她不知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聽見鐘聲從城市彼端傳來。那是青銅的低沉轟鳴,一聲比一聲急促。珊莎正在納悶,另一口鐘也隨即加入,接著是第三口……鐘聲響徹山丘和谷地,街道與塔樓,傳遍君臨的每一個角落。她撇開袍子,走到窗邊。
黎明的第一絲曙光剛從東方顯現,紅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