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平衡了。”梁醞恨恨地道,“真是資本主義好,你手下的小毛孩子也買得起跟我一樣的車。”
“我考慮替老總挖社會主義的牆角。”
秦牧開啟家門。
“但是進了小毛孩子他上司的家,”梁醞踢掉鞋子走進去,開啟過道的燈,往裡望了一眼,“我徹底斷了跳槽的念頭。秦總監,”梁耘嘆了口氣,往四周看看,依舊是她印象裡空蕩蕩的深色實木地板,空蕩蕩的噴漆牆壁,甚至那些裝書的箱子,依然整齊地列在牆邊,她的目光落在秦牧身上,“不出我所料,你的成就,是對你的生活質量,完全沒有正面的作用的。”
“整天在外面跑,沒有動力折騰。”秦牧看了眼梁醞手裡的塑膠袋子,“你熬夜是肯定要吃夜宵了。。。”
“你這兒一定是彈盡糧絕的了。”梁醞哼了一聲。
“不介意的話,可能還有一個月前的果汁和牛奶。”秦牧往屋裡走,“我澆透了,洗澡換下衣服,你自便,飲水機裡還有水。”
“真不錯,居然還有水!”梁醞提著塑膠袋子走進廚房,將食才一樣樣地拿出來,拿鍋燒上了水。
鍋裡的水逐漸地冒起氣泡,蒸汽瀰漫開來,讓這間廚房有點暖。
大學的最後一年,她已經保了研,跟著導師與設計院的導師合作,兩組人一起,只有秦牧一個才是本科3年級的學生,那時候他是個特別靦腆的男孩子,在師兄師姐面前,極少發表意見,圖,卻畫得讓人驚訝地標準漂亮,而對於並非他本專業的建築結構與材料方面居然也很有概念。被誇讚的時候,他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微笑。
她一貫被老師與男孩子們寵慣了,講話從來衝,向來不大顧及別人是否難堪。
對小師弟,那便更有了些頤指使慣的態度。
那次她習慣成自然地指責他犯了設計師只求美學效果不講求實際的錯誤,說得直白,當時當著倆邊導師,若干師兄師弟。他怔了一怔,聽她數落完,安靜地說,師姐,對不起,我再去改。
後來。
居然是她算錯了資料。
再後來。
她知道他居然一直修了別人近兩倍的課程,那個設計與技術皆精的夢想,居然讓這個安靜的男孩子正在努力變成一個現實。
他始終沒有為了她的錯怪而惱火,甚至沒有一是一二是二地當眾跟她掰個明白,而是真的,在設計上,換了個基本對等的替代。
當時她的導師嘆息,能夠懂得給別人留有餘地,這是很難得的修養,這樣的修養,在才子身上,尤其彌足珍貴。有才華的人,往往把爭個你錯我對,看得比把我們共同的任務儘量愉快地完成,更重要。
她頭一次低下頭。
不是沒有過錯的時候,不是沒有過被人抓住錯處的時候,然而那是她低頭低得最心悅誠服的一次。
甚至從此,她亦學著將自己沉下來。
梁醞垂下眼皮。
水完全開了。她將面投下去。白色的麵條在沸騰的水裡翻轉,她架起炒鍋,爆香蔥姜,將切了小塊的番茄丟進去。
秦牧喜歡吃湯麵,有蛋,有番茄,湯有番茄的紅油出來。她從前煮麵時候,都是將蛋啊番茄啊黃瓜啊,一古腦丟進去,蛋總是軟心兒,湯沒有紅油,她就用筷子把蛋戳碎,然後倒點番茄汁進去。
熬夜趕進度時候,她不是太講究吃的人 ,有就好,餓肚子的話,她脾氣會特別糟糕。
同組的人一起,總是煮麵,一起狼吞虎嚥地吃,搶著吃,吃得香。
那時候她總是會惦記著小師弟,一定要單獨給他留一份,他卻是吃得從來斯文。
後來那個美麗得驚人的女孩子來看他,他牽著她介紹給他們認識,那天夜裡他們照常熬夜,她給他們弄夜宵,一樣是麵條,軟硬卻正正好,蛋很完整,黃不稀不老,而湯,是有紅油的。
那天她才發現,他也可以狼吞虎嚥地吃東西,也會吃完之後近乎撒嬌地對做飯的那個人說,還要。
那天她才知道,要想讓番茄蛋面的湯出紅油,是要炒的。
以後的以後。
他的才華不出任何人意外地,越來越閃亮。而他的靦腆,漸漸地變成了沉穩,他開始可以自如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講述他的設計,越來越有了寧靜的風華。
然而,有些東西,是再也不見了,她甚至試圖幫他找回來,然,落敗。
她忽然想,是否自己該再勇敢一點,努力越過那個障礙。
身後廚房的門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