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就是一層透明的玻璃,剛好對著小白的臉。幾疊厚厚的黃紙被他輕輕的移動,大小跟那天窗差不多,完全遮住的時候取了懷裡的那一把天蓬戒尺壓了上去,縱使再大的陰風也吹不開了。
他輕聲對那棺材說道:“除了我,誰都沒有資格看到現在的你,包括它們……”
到點了,該上路了,就像火車站裡站臺上的送行,每倆車都有它既定的路線和軌道,上面的乘客也早就買好了人生終點的那一張站票。
“吱嘎”,大門被開啟了,門樑上垂直三道黑乎乎的符紙。午夜的上海是個燈火通明的開始,而袁家的院子裡確是死一般的寂靜。
“嘩啦”一下,查文斌抓了一把紙錢猛得向著天空撒去,頓時,這些紙錢便化作了落葉一般洋洋灑灑的飄落各處。現在的查文斌就像是一隻被淋了雨的喪家犬,他夾著尾巴在這屋簷下瑟瑟發抖,突然他的眼中精光一閃,嗷得撩起一嗓子就吼道:“離開舊房住新房,亡人辭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穩世世昌;早登極樂修正果,入殮後代大吉祥。”他手中有一個小鑼,跟一般吃飯盛菜的盤子差不多,銅做的,一頭上面打個孔,還有個紅絲帶繫著。
拎著那鑼,“鐺”得一下敲了下去,又是一嗓子吼道:“領魂雞來領魂雞,你帶亡人去歸西。
西天以上成佛道,永保家門代代吉。”說罷,他腳邊有一個竹簍子,簍子裡頭有一隻蘆花大公雞,這會兒正在瞌睡呢,被查文斌一把掏了出來。
手起刀落,恰好就削掉了那公雞頭頂上三分之一大小的雞冠,那公雞這一下真給鬧醒了,那疼得當時就要炸毛了。查文斌順勢把那公雞往院子裡一丟,那公雞就跟解放了似得,好不容易逃脫了敵人的魔掌,頓時四下到處亂竄了起來。
那雞越是疼就跑得越是快,跑得越是快,它頭頂上的雞冠出血就是多。
伴隨著它那一身俊俏的雞毛,地上的雞血被撒的斑斑點點,順著大門的臺階一直衝著院子門去。
這就是給陰差最高的禮遇,相當於現在的鋪紅毯。公雞血本是辟邪之物,陰司裡的東西見了它都要害怕,孤魂野鬼的剋星之一,據說陰間的東西怕它是因為公雞一打鳴就要天亮了,天亮了就不屬於它們的世界了,所以公雞也是陽的代表。
可是陰差不同,說的玄乎一點,陰差就是公務員,人是有編制的,吃的是皇糧。它們不是鬼魂,它們其實是低階的神仙,跟過去的上海灘巡捕房似得。這些東西,腰裡有傢伙,手上有權利,死了的人管你身前是幹什麼的,到了它們跟前統統都是階下囚。
公雞血能讓鬼魂害怕,卻不能傷害陰差,反倒是鬼魂一出來看到滿地的雞血會嚇得打哆嗦,才入行呢,就立刻被吃了一個下馬威,這就更加映襯了陰差們搞大威武的形象不是?所以去看中國的風俗文化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宗教或者是民間傳統,無不到處透露著這種富有心思的小細節。
道士們和陰差之間是沒有交流的,說白了,陰差是看不起道士的,道士們往往得靠陰差幫忙。什麼叫做法事?人死了之後,道士們嗯嗯啊啊的手持桃木劍在死者家裡又唱又跳的,你以為那是在幹嘛?
說好聽的,那叫超度亡魂,說難聽的,其實就是在給陰差們拍馬屁。九成九的道士都沒那個本事送亡魂下地府,真要能下去,他自己不也就掛了,他們就是委託那些陰差們好生照顧著死者。既然是求人辦事,那得給孝敬吧,所以子女們得拼命燒啊,各種蠟燭元寶可勁造,你別以為這是給逝者用的,他帶不走,即使帶走了也輪不到他拿,那都是給陰差們用的。
查文斌畢恭畢敬的拿著一盞白色的燈籠站在屋外,半低著頭,他只需用耳朵聽。門樑上那道符就是警報器,只要陰差大人們一出現,那些符就會第一時間“唰唰”作響,以後誰要是見著了,千萬別以為那是風吹的,風還真心吹不動那種符,知道為啥不?因為那符上畫的都是請三清下凡坐鎮的守門符,清一色的都是僵紙,一種幾層特製的黑色紙放在糯米水裡浸泡後晾乾的,不能折也不能疊,更加不可能會彎,因為一彎它便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