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資訊不對稱和資源缺乏的賣方市場,龐大的中國人被文革壓抑了十年之後社會需求瞬間釋放了出來,一盤盜版的卡帶運到北方都會有人搶的頭破血流。於是,半年後,我也加入了這個大軍:倒爺!
我倒騰的第一筆貨是喇叭牛仔褲,一共五十件,那是我在廣州拉了整整半年黃包車攢下的,我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在上海,我剛走出火車站之後就開啟了包裹就地擺攤,不到五分鐘,這批貨被人一搶而空。欣喜若狂的我當天就定了返程的車票,從此,倒爺的生涯正式拉開帷幕。
衣服、電子產品、音響製品,生活用品,五金機件,總之什麼賺錢,什麼貨好拿我就拿什麼。大約有一大半的時間,那陣子我是在火車上渡過的,而去往的城市也僅僅是隨著我能買到最快的北上列車,無論終點是哪裡。
這樣的生活我持續了半年有餘,期間有虧有賺,虧的多半都是上當被騙,畢竟還是年輕。賺的呢也都寄回了老家。半年過去後,我本人依舊還是兩袖清風,四海為家。
我和胖子再見的時候是在西安,那一次帶了一大箱的鄧麗君卡帶,市面上的暢銷貨。在西安老的城門樓子下面,我一邊啃著羊肉泡饃一邊不急不慢的開啟了拉鍊包,把那些卡帶一張張的放在一塊藍布上。
“兄弟,這卡帶咋個賣?”
我頭也沒抬隨口答道:“一本五塊,三本十塊,要多少?”
那人說道:“這麼貴,我看一本最多五毛錢,怎麼樣,就五毛我全要了!”
“滾、滾、滾!”我最煩這種沒事找事的主了,我注意到眼前的那雙腳還停留在原地,一隻肉呼呼的手朝著我的卡帶伸了過來。
“咦,你這人,我說了不賣!”我抬頭一看,一張臉盆大小的臉帶著深藍色雷鋒帽正衝著我“嘿嘿”直笑,那張大手抓起一把卡帶掂量了幾下道:“就五毛,賣還是不賣?”
“滾犢子!”我站起來一拳打了過去,他還是那麼的結實。
鐘鼓樓廣場一家餃子館叫“德髮長”,我和胖子的面前各擺著一罈杏花村,我是不勝酒力的,但是我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分開的時候也喝了。
醉了是必須的,我們整整喝了一個下午。
胖子繞道太原後回了成都已經是兩個月後,轉輾透過朋友找到了他父親的戰友打聽到了家人的下落。他的父親是個正直的人,在監獄裡自殺了,是用長褲撕成了布條吊死在床檔上的,他的老孃隨後也跟著去了。倆夫妻死後屍體就被扔在人民南路的廣場上,一連七天都沒人敢去收屍,最後是他爸身前的幾個部下偷偷找了倆獨輪車半夜拉走的。
胖子家的那個大宅也成了革委會辦事處,他也就跟著沒了去處,臨走前,胖子到汽車連去偷了一箱汽油半夜溜回了大院。那地方他太熟了,從小跟那長大,守院子的狼狗以前都跟他在一個碗裡吃飯,把那棟原本屬於自家的宅子用汽油澆了裡裡透透,一把火點了之後就開始逃。到現在,他也還是個黑戶,有家不敢回,只能在西安這一帶混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