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碩大的石獅左右擺放,張牙舞爪兇相畢露,十多名挺胸凸肚的驕僕雁翅排開,人人臉上帶著驕矜之色,擺出副眼皮不夾人的嘴臉,眼睛望著天上。若是誰來投貼拜會啊,他們簡直恨不得拿鼻孔瞧人。
可今天驕僕們的神色又比以前有所不同,驕傲蠻橫中似乎帶著點兒惶惑,原因無他,府上派出去辦事的商隊居然被雨水澆得溼透,一向橫著走路的曹四哥垂頭喪氣的回來,別人和他打招呼都心不在焉的,而從來都非常篤定,任何事都難不倒的老太爺。也很反常的失態了。吼聲隱隱約約傳到了外頭。
是怎麼回事兒?驕僕們互相探問著,可都不得要領,還是裡頭出來的一個小廝。提到老太爺好像說起個秦字。
的確,老太爺發火就是為了秦林。
這位老太爺年過七旬,頭戴忠靖冠。穿一領藍底素紗燕服,生得白鬚飄飄,如果不是那雙歪斜的眼睛和歪斜的嘴,倒也有點忠臣義士的模樣,他就是當今首輔大學士張四維的父親,晉商魁首張允齡。
張老太爺右手搓著兩隻光溜溜的鐵膽。白鬍一抖一抖,歪起眼睛瞅著曹四。厲聲道:“你那老爺從京裡來信怎麼說的?現在你倒好,在外面胡作非為,吃了個大虧不說,咱們本鄉本土住著,倒叫別人來邀買人心,敗壞我張家的聲譽,豈有此理!”
聽這話倒是很正氣凜然的,莫非張老太爺是位德行高尚的縉紳?
曹四跪在地上,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道:“老太爺容稟,那小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他手下一個小白臉好生厲害,一掌就把洪金剛打得爬不起來,當時、當時百姓又多,我怕動了眾怒……老太爺,小的倒不是想要那錠金,小的是為了張家的體面,和這外路人獨鬥啊!”
“哼,哪裡來的野小,連財不露白都不曉得,爹媽怎麼教的?”張允齡說著,昏花的老眼裡就是厲芒一閃:“如果在荒郊野外啊,你做掉他也就罷了,在風陵渡,卻是失了盤算。”
啊呀,這是首輔大人的父親,三晉之地的頭號縉紳,還是哪裡的土匪強盜?
晉商確實詩禮傳家,張允齡家族中是代代都有人去應科舉,可要是因為這就把晉商當成善男信女正經商人,那就簡直要笑掉大牙。
關中巨室,尤其是出名的大晉商,麾下的商隊北上蒙古草原,西進關外之地,乃至青藏高原都留下他們的足跡,為了賺錢可以做任何事情,每支商隊都有大批護衛,很多時候他們並不介意客串一下土匪的。
倒是那些個秦嶺、太行山裡頭的正牌土匪,曉得晉商的商隊來了,一個個都畢恭畢敬的候著,為嘛?人家是大土匪啊!
哪怕到了韃靼、瓦剌、西域諸王、青藏高原各派法王的地盤,晉商都是座上賓!
張允齡張老太爺就是頭號大晉商,你猜猜他老人家究竟是個什麼脾氣?
沒多久,護院們吵吵嚷嚷,推搡著幾個人走到院裡,赫然是杜鐵柱兩口和三個兒女!
杜鐵柱兩口兒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道:“老太爺饒命,老太爺饒命,小的孩病太重,沒有故意和少師府作對啊……”
張允齡鼻裡嘿嘿冷笑,將手裡兩枚鐵膽轉得嘩嘩直響,高高在上,如神祗俯視螻蟻般看著杜家幾口兒:“也罷,你們說出那人的身份來歷,太爺就饒你們一命。”
“說,說!”曹四衝上去,揪著杜鐵柱的領口不停搖晃。
杜家夫妻互相看看,臉上都猶豫得很,明知張老太爺問清楚了,必定對恩公不利,出賣恩公實在喪良心,可如果咬定牙關不放鬆,全家人的性命又在人家手心裡捏著。
實在是左右為難啊!
一時間,這對樸實的農家夫妻,只覺心頭亂如麻。
“爹爹姆媽不要說”小女兒突然脆生生的喊起來“大哥哥是好人,救了十一郎,我們不能害了他,我答應了他要做好人的!”
哦?張允齡溝壑密佈的老臉頓時沉了下來,如鷹隼般的目光投向小女孩,陰陰的一聲冷笑。
杜鐵柱左右為難,只好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老太爺,饒了小的們吧,求您了……”
張允齡微微一笑,很慢很慢的搖了搖頭。
“來人吶”曹四狐假虎威的吼道,兩條目光不懷好意的投向了姐姐懷裡的十一郎:“把這小傢伙帶走,嘿嘿,寧化王爺那裡還差個小閹奴。”
什麼?杜家幾口兒頓時魂魄都驚飛起來,那寧化王是晉王府支派,和張允齡多有往來,誰家好生生的孩,要送去他府上做小宦官啊,何況杜鐵柱三十多歲有了這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