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哭喊一聲向前撲去。
阿喜跪在殿中,看著皇后的眼睛深深眷戀,卻仍努力笑著,“娘娘,奴婢照顧殿下三年,不捨得看殿下孤零零去了,奴婢這便要去陪小殿下了。您放心,這輩子咱們有幸主僕一場,奴婢泉下仍會好生照料小殿下,來世,奴婢還願跟著您,殿下也定會再與娘娘做回母子!”
天色已暮,撤走了一應金銀玉器的殿內空蕩昏暗,她看見阿喜身周縈繞的細碎灰塵,叫囂著飛舞著,包裹著她瀕臨崩潰的一顆心。
阿喜最後瞧了眼清歡,笑著囑咐道,“往後,你照顧好娘娘。”
清歡跪在地上向前撲去,阿喜再不留戀,起身便出了殿內,鍾離爾渾身痠痛難當,瞧著她的背影強撐著伸手想去握住她藕荷色裙角,嘶啞難聽地喚她的名字,聲聲虛弱急促,“阿喜……阿喜!”
徒留一手冰冷虛無,她這一生,究竟是什麼也握不住。
皇后半個身子撲在冰涼的地磚上,軟金絲織錦的棉被染灰,再不似往常那般珍貴無瑕。
清歡連滾帶爬地過來想要扶起皇后,卻見她已經哭不出聲音,心痛難當之下,殿內僅剩的主僕二人抱頭痛哭在一處。
天鼎元年臘月初八,坤寧宮大宮女阿喜主動請罪,因翫忽職守致使太子遭人陷害,願以一死謝罪於天下。
天子不顧適逢佳節,即刻便下旨責令大理寺結案,將阿喜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追諡已故太子“孝昭懿太子”,賜貴妃祁氏一門黃金萬兩以示天恩。
貴妃祁桑落水受寒,罹患腿疾,恩准貴妃於翊坤宮閉門休養。
同日,上下旨雲“中宮皇后無忠僕,撤換坤寧宮一眾宮婢太監,由東廠提督江淇掌坤寧宮事”。
他踏月而來,步入這座宮殿的時候,身份已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他如今是坤寧宮的掌事太監。
內殿極黑,除了清歡與小令子在殿外與他見禮外,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
她不許人點燈,亦不吃不喝,就坐在榻上,對著無邊的黑暗發呆。
江淇走近她,鮮豔的衣色隱沒在夜幕之下,她不曾正眼看他,他卻也沒有行禮,只一膝緩緩跪在地上,略微昂頭瞧著她毫無生氣的面孔。
榻邊几上是小廚房送來的熱粥,絲絲地冒著熱氣,是讓人能存活下去的希望。
他拿起精緻的瓷碗,用勺子輕輕攪了攪熱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盛出一勺來,再小心用碗拖著,送至她乾裂的唇邊。
她意料之中的不為所動,江淇將勺子收回,仍端著碗看她,輕聲道,“一個人不吃不喝,能堅持三天左右。娘娘本就在病中,想要更快地油盡燈枯,親者痛仇者快麼。”
她眼珠動了動,遲緩地慢慢看他,喉嚨似刀割般疼痛,拖著一把破敗的嗓子出聲,“相識多年,本宮卻從未問過,廠臣究竟奉誰為主?”
他一雙眼深深看著她,低聲輕笑了下,“宮中皇上、太后和娘娘都是主子,臣自當聽命。”
鍾離爾看著他,不帶任何感情,“聽命與效命終究不同,廠臣效命於誰?”
朦朦月色灑進殿內,眼前男子面如玉冠,眉眼處皆難繪風姿,他手中端著瓷碗,彷彿是最值得精心呵護的至寶,直視眼前憔悴蒼白的女子,甚至已經再難瞧出美名動天下的模樣。
江淇帶了幾分鄭重回答她的問題,第一次拋棄了所有世俗的累贅,“我效命於自己的心。”
她看著他,不發一言,鬢髮蓬亂,他幾欲伸手去輕觸她的面龐,可終究沒有。
鍾離爾聽見他在月色中輕聲道,“硯離是個好孩子,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她無波瀾的面容就像是被打碎了一角,如那年慈雲寺樹下一般的綺麗眼眸,看向他的時候開始漸漸變得通紅,他卻不留情,補上了最後那一根稻草,“不論是天上,抑或人間。”
她的眼淚終於決堤,哭之於她,成了一件極疲憊的事情,可他卻不肯放過她,“你死了,你的仇人便可以登上後位,他年順利生下一男半女,繼承大統。百年之後,本該是你入住的慈寧宮,便供奉著你的仇敵,她從你兒子手上奪走的皇位,會有她的兒子高枕安享。他們,都會在你無從知曉的歲月裡,過本該屬於你和硯離的好日子。”
他靜靜看著她,眼睛裡染了她的痛意,他問她,“順了那些害死鍾離大人,害死硯離,害死阿喜的人的意,這便是你要的麼。”
她搖頭,合上眼,淚珠滴滴落在她交疊的手背上。
她已端坐了太久,渾身僵直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