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颳過,有摯愛的人成長過的足跡,生活過的影子,有他愛吃的麵條,愛去的圖書館,愛聽的京韻,愛看的紅葉……明知道冒險,還是忍不住來了……像是,回家一樣。”
“摯愛?”他的音調充滿嘲諷,“僅供追憶?”
慕憬沉下臉來。
他自顧自地冷笑:“據我所知,誓言這個東西的唯一價值就是用來背叛。摯愛這個人的唯一價值就是有權利無限摧殘那顆愛你的心。”
慕憬聽見自己輕啟唇齒,發出兩個音來:“精闢。”只差沒有鼓掌喝彩。
如果你沒有心,就永不會有這樣的顧慮——無情遠比想象地容易得多。
-------
清洗消毒包紮之後,慕憬被扔進醫院旁的一家連鎖酒店裡。程熠微情緒不佳,踩著油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是與住院部一牆之隔的緣故,房間裡消毒水的味道極其隆重,混合著經濟型酒店標準間陳舊地毯特有的腐敗味道,然而她感覺累極,沒來得及翻身就趴在硬邦邦的枕頭上睡著了。
醒來時候晨光正好,藍天明媚。她怔忪一下,腦子裡突然飄出MK曾說過的一句話,“如果總是失眠,don’t worry,你只是還沒找到自己的精神枕頭而已。”
那時父親剛剛出事,她整晚睡不好覺。只有在MK那裡,才可以放鬆小憩一會兒。一度,她大概以為MK會成為那個精神枕頭吧。
慕憬坐了片刻,才慢慢跳腳來到酒店前臺結帳。拿著退還回來的兩百元押金餘額,瘸著腿到街上打車。正是上班時間,紅燈遲遲不變,出租遲遲不至,手頭報紙的時政新聞已翻了個大概。
新聞裡倒也濃墨重彩著,半個整版,還附了圖片:XX區XX樓昨夜煤氣洩漏突發大火,幾人重傷。不忍細看圖片和報道,隨手合上報紙,車終於還是等來了。
慕憬堵在車流裡瀏覽了一遍財經新聞,亦無非是樓市又漲了,股市又回撥了,原油又創新高了,某電信商又出新產品了,某網遊納斯達克上市了,某基金銷售火爆,某中資大國企併購某外資之類的。匆匆瀏覽過,最後在不起眼的地方瞥見一條新聞,終於引起她的注意。
上面寫著:涉嫌非法操縱市場,某ST股最大法人股東幕後劉某神秘浮出水面。證監會及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取證。據悉,該法人在近兩年內屢次操縱該股股價,非法獲利X億元,證監會有可能對其開出歷史上最大的罰單和終身禁入。司法部門調查仍在進展中。
這種事在證券市場並不鮮見。如今拿到陽光下來曝曬,到底是當局真的痛下決心整頓投資市場秩序呢,還是這位可憐的劉某人被某些利益衝突推到了風口浪尖成為時代的犧牲品也未可知。
史上最大罰單?慕憬譏笑了一下,投機主義的驚人之處,在於它會根據利益的需要,不斷地侵吞和改寫我們的歷史。不知道這個新歷史又能維繫多久的平衡?
她的心在計程車拐彎的時候突然開了竅。有些不置信,嘴裡卻已經喊出來:“師傅,麻煩改道上西北五環,去香邑海別墅!”
失效的擺動
小區門口影片電話聯絡不上,慕憬與保安頗費了些口舌才得以通行。然而私家路上計程車卻不能馳騁。慕憬只得拖著半瘸的殘腿,一步一跳揮汗如雨攀到東香山中腰。
推開木格柵,穿過遊廊,透過未拉窗簾的玻璃幕牆可以看到室內奢華卻了無生氣。反倒是園子裡紫藤紅葉色正濃好。
她嘆口氣瘸著腿回身向後。未料一直舉步向前竟沒發覺此處正可俯瞰半座城池,坐擁一派自然美景中抽身笑紅塵,自然別有一番滋味。心裡不由得豁然起來。
她想了想,又回頭敲門。門卻隨手洞開,顯然只是虛掩。
“MK!”她揚聲喊。
“來找我。”成熟男人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房子裡,帶點戲謔的口吻。
心底突然柔軟了一角。記得在林肯公園邊那個爬滿綠色藤植的Seigle裡,她總是縮在最小的一角工作,書房、工作室、視聽室……房子太大,她太小,常常有一摞厚重的工具書將她輕鬆藏起來。窩於此間她覺得十分地安心和安全。
而MK,總會在需要她的時候滿屋子地找啊找。終於從一堆書裡拎出她的時候,他喜歡颳著她的鼻子說她“太頑皮”。她就孩子般地傻笑,然後拿出自己的工作成果向他要炫耀,討糖吃。——那時,她十六歲,他二十六歲。
她是他眼裡長不大的小孩子罷了,他卻是催她長大的陽光、雨露和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