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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得我們已經多久沒有同房過了,我的子宮在等待一個兩個三個最終失敗的胚胎植入,我們為了這個目的連性生活都不敢過。 我曾經告訴你,不管多艱難我都要孩子,現在我覺得這個艱難已經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這樣的生活太累。我只要看到你,我就會想起自己強迫自己過得像動物的這幾年。你早就說過不要小孩我們也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廷方,你可以剝奪我像個人類一樣要孩子的權利嗎? 我已經不明白什麼是愛,素不相識的兩個人結合在一起,如果分開了,一樣會在人群中彼此消失,再也不見,時間久了,誰對誰也造不成傷害。這是愛嗎? 也許我會想起你,但是我最終會忘記你,過我自己的生活,你也一樣。我覺得,我們分開,大家都解脫了,這樣對我們都好。"☆、11 廷方無處可去。他除了工作什麼都不會,他不會呼朋引伴,不懂千金買醉,他沒有歌聽,無人傾訴。他讓救護車把他放在牙香街的路口,天黑了,但不冷。他站在河涌邊的龍眼樹下,龍眼樹已經開了一樹的花。它開花結果,初衷不是為了給人吃,它只是試圖繁殖。 只要有生命的東西都在試圖繁殖,那是一種本能,他記得一本生物學的書裡說,繁殖的本能可以高過生存,那是生命存活的源動力。動物界裡,不少動物為了繁殖而寧可丟棄生命,例如公螳螂,例如守護幼崽而喪命的成年動物。 到底誰在主宰?人類的意識干涉不到,嬰兒出生時生殖細胞已經形成,有絲分裂和減數分裂都是自然存在,人類只是最後才發現了這個現象。 就連註定"鰥寡孤獨殘"的大師陳則,都不願意變成獨老。 廷方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應該是半夜了,深夜才升起的下弦月,冷冷清清地掛在樹梢,月亮的這種形態他只覺得陌生,誰守在下半夜,為了看這樣的殘月? 白木香店的門吱呀開了。 廷方沒有回頭。他聽見有人的腳步聲接近,他知道那是陳則。但陳則走路都是不緊不慢的,他走過這麼急切的路嗎?腳步聲在離他不遠處停下了。廷方依然沒有回頭,手中的煙已經燃盡,香菸的味道不好,一點兒也比不上沉香。 "吳醫生?" 廷方想,他該怎麼面對陳則?他能恨他嗎?" 可是陳則沒有錯,除了“女有一子”以外,陳則沒有做錯什麼。 直到陳則走到他身邊,舉起他的睡衣袖子時,廷方都在想。 他為什麼要把袖子舉起來?為什麼要往他的臉上抹?他為什麼那樣看著他?不是憐憫,不是嘲笑。他一點也看不懂,陳則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眼神。 那不是活神仙應該有的表情。那是在萬丈紅塵當中,受盡苦痛的眼神。 廷方不記得那天夜裡是怎麼跟著陳則回到他的小樓上的,看著逢生香甜的睡臉,坐上了那張描金雕花黑漆的床,坐在陳則身邊。陳則的袖子溼透了,而後陳則抱緊了他。廷方緊緊地抓住陳則的袖子,溼透的睡衣袖子。 神仙懂什麼?神仙懂得你前世今生,神仙懂得你悲喜嗔痴嗎?可是陳則把他抱得那麼緊,好像懂得了他所有的疼痛。 廷方睡著了。在失去家的第二天凌晨三點,吳廷方枕著活神仙的衣袖睡著了。 他夢到了一段往事。十歲那一年年初一,爸爸媽媽帶著他去螻蜉山上香。那個時候沒有高速路,坐著公共汽車顛簸了許久才到山腳。 年初一好多人忙著搶頭香,一大早在沖虛觀前都擠滿了人。 那時他哪懂什麼,只覺得這山挺好玩的,爸爸媽媽去上香,他就去道觀裡野著玩。幾座神像前人特別多,他左跑右跑,鑽進了沒有人去的一個院子。 那個院子幽靜得很,但是有一個小道士正在被老道士訓斥,那個小道士看著比他還小,跳著兩桶水,老道士罵他,罰他挑著水不許動。 老道士走了,吳廷方悄悄走到那個小道士背後,看了很是一會兒。小道士聽話得很,老道士讓他挑水不許動,他就不動,腿開始顫顫巍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