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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3

春天,是人生長最快的季節。 人保留了初始生命的屬性。人的生長,情感萌動,繁殖,多在春這一時期。要小孩兒在春暖花開的時候要,老話講,那時蘊育的孩子最好。北方比南方略延遲一些,江南二月末就春意盎然,北方最晚的地方要到五月,春才真正形成氣候。 老夫妻們一般不再考慮要孩子,孩子都大了,除了是一幫丫頭片子的家還想要一個兒子,想嘗試,有幻想;還有都是小子的家也想要,尤其是媽,想要女兒。直到老婆子過了生育期,都絕經了,才終止。 老司婆子恨小峰,罵他“犟種”,還有一個不知從哪弄的古詞兒:“忤逆。”她不知道是哪倆個字,只會說,意思也不完全與原義吻合——生他時逆產,自己差點死了。醫生告訴她不要再生了。 可她還是要,她拼命又要了兩個:一男一女,小光和小梅。 她把好吃東西給小光。凡事總護著他。 小峰出去玩,小光總想跟著。小峰很煩小光:“上一邊去!”小光拉他衣服後邊,他一下甩開小光的手。老司婆子罵道:“領著他能礙著你什麼事?”小峰梗著脖子說:“礙著了。”老司婆子恨恨的,“你們老司家哪輩子積的陰德,養出你這些玩應。” 小光總想參加大孩子的圈,看他們玩的啥。不讓玩就在邊上瞧。小峰在院門口站定,“我看你敢過來。”小光歪頭,嘴裡叨咕:“小峰不是人,是個小狗把大門。”小峰一出門,小光就馬上跟上。小峰迴頭:“別跟我。”小光站住。小峰快走,小光馬上走快,人走慢他走慢。小峰不走了,站那,“滾回去!小特務。”小光回去了,回頭喊一句:“我又不告訴我媽,熊……色。” 小光回去跟他媽學,老司婆子嘆了口氣,“他要能出息個人吶……” 對己不能放任,對人不能放縱。這是老單常說的。 小峰也真不讓人省心,出去不到半天,把人打了。老範領兒子小清找上門來,而小峰壓根沒回家。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老範氣憤已極,操起院裡罈子罐子就摔。 老司婆子陪笑:“跑不了,跑不了,我不是在這嗎?我是他媽,有啥衝我說。” “你那什麼孩子,你看把我孩子打的。”老範拉過小清,捧過那張可憐的臉,臉上有血有淚有恐懼。 “這個孩子太不省心……你也別生氣,氣大傷身吶。我也不想要這個小畜生,生他差點要了我的命。”老司婆子倒不怕老範,但忌諱他的老婆。 “你們能不能管?如果不能管,等我逮住他,把腿給撅折了。”“這個死玩應,咋打我也不心疼,打死也行,就是別打折了胳膊腿兒,打殘了我還得養活他。” “你你說什麼話!我不跟你說,跟老孃們說也說不明白。他爹呢?哎,趕緊出來。在屋裡裝什麼犢子?” 老司出來了,紅皮臉訕訕的。 “你接待吧。”老司婆子回屋。 “什麼嘰霸孩子,”老範大罵,“驢託生的呀?” 然後在情在理地批判分析一番。老司笑嘻嘻的聽著,他紅色的臉,不好意思時也是這樣的,看不出來。 “你這破孩子,不加管教,早晚得給你惹禍。你別不信。”“我信。” 老範瞪著眼,張開嘴,又想了想,沒有話了。他環視一圈,臨走又說一句:“我把話先撂這兒。” 老曲說,什麼叫做人,做人就是要選擇,不能什麼都做。 老司婆子等人走了,出來,到老田家坐。“咋的了?”老蘇婆子在這坐著呢,瞪眼問。“沒啥事兒。”老司婆子往地上擤鼻涕,掏出一團手絹揩。“吵吵啥呀?”“小孩子的事兒,——他兒子捱打了。”“小峰又惹禍了?”“虎了吧唧的,人家裝槍他來放,隨誰呢。你倆嘮扯啥呢?”“我剛才也正說孩子的事,老大下鄉處了一個物件。”“哪的呀?”“他原來的同學。”“誰家的?”“住在街裡。他爸也是咱廠子的。”“啥時辦事兒呢?”“正商量呢,準備下半年。靠年跟兒底下他們回來。”“得喝喜酒哇?”“那是,沒有誰的也得有你的。”嘻嘻哈哈唧唧嘎嘎。春麗撮來乾土,倒在地上鼻涕上,用鏟子推了幾下,拿笤帚掃了。又去削自己的鉛筆。小杰的文具盒裡的鉛筆都削了,刀也不快了,偷偷拿爸的剃鬚刀片,細緻削自己的鉛筆。馬上削完了,刀片空心一角裂開了,春麗不能扔,那樣爸會很快發現的。她把刀片悄悄放回原處。後來老田發現,說誰整壞的,老田婆子說除了你沒人動,再不就你兒子。還有一包呢,就用別的了。 老司婆子說啥人啥命啊。老蘇婆子問:你是啥命啊?“我?幹活的命。”老田婆子打著哈欠說:“你家老司大哥多能幹。”老蘇婆子說:“你的命夠好了。” 老司婆子說,是啥命改不了啦。是丫環的命,做太太也得幹活;是貴人的命,當下人也不幹活。老蘇婆子說:不幹活做什麼?老司婆子說啥也不做,有人替她幹吶,要不就躺著,得了大病了,別人侍候你了。老蘇婆子說: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