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包著藍色頭巾的婦人,在冒著熱氣的鍋炤邊忙碌著。
麵攤的生意尚可,三張桌子都坐了人。
有一對年輕情侶,坐在一張桌上,正頭挨頭,吃著碗中的面。
雖然他們都換了便裝,但張馥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主公和墨橋生。
“主……公主穿著裙子呢,好久沒見到她這副模樣了。”蕭秀擠在窗邊,吶吶的說。
張馥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主公他,不,是她,坐在簡陋的麵攤上,輕鬆又自如的說笑著。好像那一碗粗麵,是什麼珍饈佳餚一般。
主公平日在朝堂之上,面對他們這些臣子,自有一份同年紀不符的沉穩氣度。
讓張馥幾乎忘卻了,她其實還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子。
原來,她也有著和普通年輕女子一般,天真而跳脫的一面。
“真的不能留著嗎?”蕭秀看著窗外,輕輕的說出一些只有張馥才聽得懂的話,“我覺得平日裡,她也許都在壓著自己。這副模樣,才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張馥冷冷的道,“一國之主,握有天下,何事不可得?何人不可得?將來她會明白的。”
蕭秀動了動嘴唇,把口中的話嚥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些什麼,但你有沒有想過,留下這麼一個把柄,就是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甚至會動搖我們整個晉國的根基。”
蕭秀垂下頭,低聲說:“先生的話,自是正理。小秀只是覺得,主公她也不是不懂這些道理,但她卻依舊留下了我的命,依舊親入險地救出了先生。也許,就是因為有一位這樣的主公,才讓我不忍心。”
張馥放下了窗簾,沉默了片刻:“不忍心,又能怎麼樣。”
他感到自己心中一陣煩亂。
張馥覺得自己變了,曾經,他在老晉威侯座下效力,掌握著國家的情報系統,從不會為了這些個人情感影響他的決斷。
冷靜而自持才是一個謀士,一個軍師應有的態度。
而如今,他只想為了主公做得更好。
但他為什麼會被這些可笑而不理智的情感擾亂了思維。
程千葉不知道張馥同他們擦身而過,她爽快的吸溜著碗中的麵條,吃出了一身汗。
“手藝不錯啊,老闆娘。”一碗麵湯見底,她滿足的嘆了口氣,誇讚道。
又問身邊的人:“好吃嗎?橋生。”
墨橋生鼓著臉點點頭,他吃飯很快,飯量也大,已經吃的是第三碗了。
包著藍色頭巾的攤主背上揹著一個小娃娃,她一面麻利的忙碌著,一面笑盈盈的回過頭來,“客人若是喜歡,以後就常來關顧。”
她的腳邊蹲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熟練的在一個大木盆裡嘩啦啦幫忙洗著碗筷。
“我看你的模樣,好像有些眼熟?”程千葉有些疑惑,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在天香女學館學習過?”
她想了起來,曾經在姚天香的女學館門口見過這位攤主。
那時候這位娘子被一個家中長輩壓著用鞋底抽了一頓,不讓她進學館學習。但最後她還是堅定的走進了學館大門。她那時候的模樣給程千葉留下了印象。
那攤主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著轉過身來:“奴家正是在女學館同師傅學得這手藝,得了天香夫人的幫助,這才能在此擺了這個小攤,自力更生,養活一家老小。小娘子莫非是認識夫人嗎?”
程千葉咳了一聲,有些尷尬道:“是有些熟悉,原來天香的學館還教做面的手藝。”
那位攤主,端過一碟子的醬菜,放在了她們桌上。
“既是夫人的朋友,那這頓飯食就算是奴家請的,一點心意,還望二位莫要推遲。”她站在桌邊,哄著拍了拍揹著的孩子,“女學館內,教的就是適合女子的各行業活技。讓我們這些女子學了,也有了一技之長,若不是天香夫人恩德,我哪裡能……”
她紅了一下眼圈,卻沒有接下去訴苦,改為笑著道:“託了夫人的福,我們這種無根無萍的女人,才有了在這個世間站住腳的機會。我心中不知如何感謝天香夫人。還請小娘子若有見到夫人,替我轉達心中謝意。”
程千葉和墨橋生起身告辭。
“吃得太飽了,她做得面真好吃,人我也喜歡。”程千葉摸摸肚子,“橋生,你在桌上悄悄留了什麼?”
墨橋生沒說話,輕輕笑了笑。
“我看到了,你是不是把整個錢袋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