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了一句,風一樣走了,溫柔看見她扯住一個正在偷懶的夥計,罵了他兩句,然後又將他打發去修桌子了,完全就是當初在趙府時,她使喚自己的模樣嘛!溫柔笑了笑,不禁又陷入了回憶裡。
及至傍晚溫剛來替換她們,溫柔和劉嫂回家,才進門,就見裴景軒挽著衣袖在幫著溫媽媽打水。
劉嫂快人快語道:“裴叮咚,你不是不舒服嗎?怎麼還幹活?”
裴景軒苦笑一下,回道:“我不能在這裡白吃白住,幫著乾點活是應該的。” 說起來,他原先在城內的貧民巷裡租了一間破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屋頂上就往下淌水,有回正巧被溫剛瞧見了,看見他淋了一身雨,裹著同樣溫淋淋的被子在發抖,心裡不忍,覺得橫豎房子還有空,加他一個人,也不過是多添床被子,添多筷子的事,就將他邀到家裡來了,自己也能方便繼續學琴。
可為這事,溫剛沒少惹得溫媽媽抱怨,說這個家就快變成大雜院了,不分男女內外,誰來都能住。裴景軒在旁吃了些冷言諷語,也不吭聲,默默的動手幫著乾點活,雖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溫媽媽看他性子和軟,說他也不回嘴,自個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漸漸的也就不吱聲了,有時甚至還籲寒問暖兩句,替他縫補漿洗點衣裳。
“不舒服就去歇著,這水我來打吧。”溫柔上前接過水桶,略有些吃力的提著往廚房走。
恰好這時葉昱收了食攤回來,中途搶下溫柔手裡的水桶道:“我來。”
溫柔只得放了手,回身幫葉昱將推車挪到牆根下面,再準備往屋裡走時,卻瞧見裴景軒站在一旁望著他,面上流露出十分寂寥的神色,不禁探問道:“你沒事吧?看你的臉色是不太好,還是再去歇歇吧。”
“沒事。”裴景軒搖了搖頭,籲出口氣道:“只是覺得自己沒用了點。”
他說的是真心話,自從認識溫柔以來,這才感覺到自己除了彈琴之外,真的什麼也不會,也許沈夢宜不喜歡他,就是這個緣故吧。像她這樣出身高官顯宦家族的女子,又怎能嫁一個窮苦的書生,跟著吃糠咽菜呢?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直無法斷了喜歡她的心思,只想著每日能見她一面,跟她說兩句話,就已經足夠,卻沒想到長年累月下來,越陷越深,已經在這段感情裡無法自拔了。
“你想太多了,誰也不是全才,有一技之長已經很好了,若是讓我彈琴,我還不會呢。”溫柔再猜不到裴景軒的真實心事,只隨口安慰了他一句。
夜裡吃完飯,溫柔照例要清算帳目,但她滿腹心事,總是走神,因此那帳就算得極慢,還一直出錯,等她好不容易算完,夜已深了,她這才感覺到坐久了渾身僵冷,連腳尖都是冰涼的,便決定去廚下做碗薑汁撞奶,吃了暖暖身子好睡覺。轉頭問小環,她已窩在床上看書了,搖搖頭說不要,溫柔也不勉強,自顧自出去。
外單屋子黑漆漆的,似乎累了一日,家裡人都早睡了,而溫剛尚未歸來。溫柔掌著燈,小心翼翼的跨出門,剛走到院中,就覺一股涼風襲人而來,吹得她打了個哆嗦,手裡的燈也驗些滅了。
溫柔連忙拿手擋住風,護住了火苗,走了沒幾步路,隱隱聽見牆角處似乎有什麼動靜,她心裡一驚,只當是有賊,剛要叫喊起來,就藉著那昏暗的燈光瞧見裴景軒衣裳皺摺,頭髮凌亂的斜坐在牆角,腳邊放著一隻酒罈,喝得目光迷離,一臉醉意。
“你怎麼在這裡喝酒,快起來——”溫柔吃了一驚,上前就想要去拉他。與裴景軒相處這幾個月來,一向見他滴酒不沾,只當他不會喝呢!何況大冷的天,想喝酒哪裡不能喝,偏坐在這露天的牆角處,萬一喝醉了,在這裡睡上一夜,怕是會被凍死。
裴景軒聽見溫柔聲音,澀著眼角瞥了她一下,口齒含糊道:“別管我。”
“怎能不管!”溫柔使勁拖他起來道:“你要喝上屋裡喝去,這又不是暑天,坐在這裡會凍死!”
“死了好……”裴景軒咕噥道:“反正我沒牽沒掛,無依無靠……”
“說什麼醉話呢,起來!”溫柔覺得裴景軒身子死沉死沉的,緊咬著牙都拖不動他,待要將手裡的油燈先放下,誰想一陣風過,呼一聲就將那燈吹滅了。
月黑風高,雖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燈火一滅,溫柔眼前驀然一黑,基本也什麼都瞧不見了。她只好決定先摸進屋裡,將小環喊出來搭把手,再把裴景軒拖進屋裡去,可是剛慢慢的挪出兩步,沒想到踩到了裴景軒的袍角,他身子又一動,將那袍角一帶,溫柔只覺腳下打滑,一個趔趄,身子就往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