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了張嘴,有些委屈,不明白為啥自家住持臨終遺言,只肯與外人交待。
但他終究不是凡人,雖心中悲痛,疑惑,但還是起身,領著眾僧走出雷音塔。
“我們也走吧。”夜紅翎去拉俞漁,“他們要單獨說話。”
俞漁:“……”
就很不爽!
但終究還是悶悶不樂離開了。
……
等眾人散去,塔內只剩下二人,季平安掃視了凌亂不堪的地面,拉起一張倒下的椅子,扶正,自己坐了上去,淡淡道:
“好了,具體發生了什麼,你交待吧。”
一弘法師盤膝在地,雙手合十:
“司辰不是已經猜到了大概?”
季平安點頭道:
“那個採花僧,並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你煉製的一具身外化身吧。”
化身!
這個猜測其實在那一晚與之交戰時,季平安就已萌生。
主要是他過往千年,見多了千般法術,無窮大道,眼光毒辣,總覺得采花僧的軀殼有問題,而後來被陽光照射化為灰燼,也印證了這一點。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其無法被占卜。
占星術對人命運的預測,本質是藉助每個人的“命星”理論來進行,而倘若那壓根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自然會剋制占星術。
瀕臨油盡燈枯的一弘法師沉默了下,點頭道:
“是。”
說出這句話,他彷彿徹底開啟了心防,不用季平安詢問,便自顧自說道:
“我出身證道院,師從淨光菩薩,不凡,曾立下無窮大志向,要以肉身渡苦海,追逐佛法真諦,我也有這個資格,自踏入佛門後,我對佛法的進境向來極快,在師兄弟中也屬翹楚,便是比之空寂師兄,自認也不差分毫……”
衰老的和尚語氣中帶著懷念,臉上浮現“迴光返照”般的亮光,彷彿回到了過往光陰,那時年少,意氣風發。
“但,隨著我對佛法的研究達到一定地步,便開始頻頻陷入瓶頸,那曾經與我而言,彷彿遙遙在望的彼岸,突然變得無比遙遠,無論我多麼奮力在苦海中掙扎,卻都難以寸進分毫。
師長同門寬慰於我,說我之成就已然不俗,須知數千年裡,佛門出了多少厲害人物,最後又有幾人能登臨菩薩境界?甚至問鼎佛主?”
“但我並不甘心,也不願成為那些庸碌中人的一個。於是我主動請纓前來雲林禪院,避開南唐佛寺的氛圍,尋清淨處苦修,妄想著悟透佛法,再回返南唐。”
季平安說道:“但你失敗了。”
一弘法師臉色瞬間灰敗,頹然道:
“是的,我失敗了。我將一切想的太簡單,歲月流逝,年華漸少,可我的心境卻再難前進,困在原地無數日夜前行,卻找尋不到方向。
我將菩薩贈予的那半句佛偈掛在牆上,放在枕邊,一次次思考,放低要求,不再想著超越菩薩,而是想與之一般,悟透下半句,立地入菩薩境界,但許多年過去,還是不行。”
“不只如此,我甚至驚駭地發現,自己的心境受到了影響,不再寧靜。於是我只能依靠在雷音塔內抄寫靜心咒,藉助八相鏡磨練意志,來進行苦修。”
季平安搖頭道:“大謬,病急亂投醫。”
一弘法師嘆息點頭:
“八相鏡本就是抓住人心薄弱處襲擊,我卻盲目自信,以為可以降服心魔,卻不知,在無數個抄寫經文的夜晚,我的‘相’已經被逐步扭曲,汙染,而我卻渾然不覺。
漸漸的,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兩個‘我’,一個禪心澄淨,是修行淨光法的禪院住持。另外一個,禪心汙穢,乃是淨光的反面,我心中一切‘惡’的集合。”
哦豁,人格分裂……季平安示意他繼續。
一弘法師說道:
“兩個人格起初彼此互不知曉對方的存在,每到白日,我便以前一個示人,每到夜晚,後一個便掌控了我的軀體。漸漸的,後一個我開始不滿,被慾望操控,卻礙於我這身份,無法動彈,便暗中蒐集材料,以術法煉製了一具特殊的肉身。”
“於是,我的人格一分為二,光明的一個留了下來,黑暗的一個去了新的軀體。也就在這個時候,佛門中發來信函,告知我群星歸位之事,要禪院留心大周境內重生之人的訊息。於是,那一個我便認為這是個天賜良機。”
季平安說道:
“所以,另一個你就藏身於山頂的小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