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豪卻視如甘霖。北地連年災荒,有多少人沒幹過抗捐、抗租、吃大戶的事情?只是北地民風彪悍,加上晉中、西秦等地的精兵都給抽調到加強北方防線,所以鄉民因災鬧事,地方上都是隱忍、安撫。如今有精兵強將從東南戰場調出來,地方上就不再隱忍,非但不再隱忍,還將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翻出來。鬧過事的村子也不問罪、從罪,過去抓人,稍遇抵抗就格殺勿論……去年初冬到年節,東南戰場共有四萬精銳調往北線,這四萬精銳並沒有急著去加強燕山一帶的防線,都是先去西秦、晉中清匪,特別是舉過旗鬧事的府縣,軍隊清匪更是雷霆火爆。什麼匪不匪,北地的土圍子特別多,鄉民建土圍子本來就是防匪防盜的,這次聽說只要有人參與抗捐的土圍子,多半要給當成匪寨撥掉。去年秋冬,我們幸好沒去中州,中州那邊捕殺得更厲害,幾乎成年男子都逃出界避難。”
“蠢,蠢不可及,”林縛說道,“難怪塘報裡最近不怎麼有北線戰局的訊息,想來策劃此事的人也知道訊息洩漏出來,會給天下人唾罵,哪有跟治下子民翻舊賬的道理?攘外先安內也沒有這種安法的!”
“嘿嘿,”曹子昂冷笑兩聲,說道,“流民南涌,淮河沿岸府縣治安壓力大增,緝盜營大肆擴張。擴張無需是增加兵力,要養兵的錢,不單洪澤浦,淮河中上游府縣都默許緝盜營在各自轄區內封漁收河捐……河捐之事本是李卓在東南為籌措軍餉在江東、兩浙、江西所行的權宜之計,從未在洪澤浦以北地區實行過。此次封漁收捐,一下子要跟江東等地看齊,洪澤浦、淮河裡的漁船自然承受不了,我們這次過來時,在石樑縣北面,就有大量漁民聚集不散,不知道會不會生什麼事情……”
林縛沒想到北邊的情勢會如此嚴峻,有些事情他知道,知道的也沒有曹子昂親自從北地走一趟瞭解得更清楚;有些事情塘報裡沒有記載,但想必顧悟塵是知道的,也想必顧悟塵認為有些中樞機密沒有必要讓自己知曉。想著朝中從東南戰場抽出精銳之後沒有立時加強燕山戰場,而是先分散到西北清匪,說不定也是擔心從東南戰場調出來的精銳繼續抱成團,所以才先分之清匪,再散入北部防線之中,那些人在中樞做決策的人卻不知道精銳唯有抱成團才能揮更大的作用,要是燕山防線再給東胡人突破,朝廷再防備權臣擁兵自重又有什麼意義?
林縛微微一嘆,說道:“這些事情,我們也管不著,子昂此行可有收穫?”
“我離開長山島時,秦先生跟烏鴉還沒有回來,沒能說上話,不過與我預先所想相差不遠,”曹子昂說道,“剛才聽吳齊說,你此次能安排百戶流民到南岸秣陵縣落戶,那安插三十人進去應該沒有問題吧?”
“只要身家清白,都沒有問題。”林縛笑著說道。
秦承祖這一股流馬寇去年給官府誘殺,損失慘重,全部撤到長山島後,精銳戰力就剩下四十餘人,想要在長山島海域長久立足很困難,但是秦承祖他們在淮上縱橫十載,在民風彪悍的淮上影響極大,曹子昂此次北上是豎竿子拉人馬的。
“湊巧趕上北地又是清匪又是荒年,早早的就形成流民潮,”曹子昂說道,“路上十個銅子、兩升白麵就能換一個貨真價實的牙牌,這三十人或扮成父子、或扮成叔侄、或扮成兄弟,共湊成九戶。他們的家眷都從清江浦直接出海上島,不過真正知道林爺身份也只有兩三人,到江南岸自會拜見林爺你,其他人都不知細情,只會當你身邊有人是我們收買的內線,等會兒在渡口林爺看著記號挑選人就是,我以後也算是投靠林爺你了……”
“說哪裡話?拜不拜見我都無所謂,家眷上島,基本上就可靠了,”林縛說道,“到南岸後先用小船操練,一個月內,我給子昂你們備條三桅船……”
現在每兩個月就要直接運送一批物資上長山島,倒不是怕水路給盤查,而是擔任船太小扛不住風浪,但是船大了,又沒有這麼足夠守口如瓶的押運人手,現如今曹子昂親自率領三十人進來,一條三桅千石載重的貨船水手、護衛、雜工就都齊全了,而且這條船在江寧就能作為集雲社的秘密戰船使用。
“子昂讓人將嫂子跟龍仔子從島上接過來了。”烏鴉吳齊說道。
“啊,”林縛看著曹子昂,“江寧危機四伏啊,怎能讓嫂子跟侄子涉險?”
“豹子沒有根腳,烏鴉沒有根腳——這兩個光棍,讓他們找婆娘都嫌累贅——我再沒有根腳露給別人看,怎麼行?”曹子昂說道。
第五十六章 募工(一)
與曹子昂約好之後,林縛便與周普、吳齊再回到朝天驛渡口。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