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一件拽地的透明斗篷,裡面穿著是石青色的晚禮服,一隻手挽著日本陸軍副總指揮山天大佐的胳膊。山天大佐穿著輝煌的制服,精神十足,與美麗的一點紅走進來的那一刻,就像一對走進教堂的新婚夫妻。而一點紅此刻的表情恰恰如牧師面前的新娘。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這種姿態,高雅、寧靜、端莊、安祥,讓人不得不承認她的作偽技藝堪稱一流。
我上前打招呼時,只見一點紅稍稍有些吃驚。她很親熱地與我說著話,但是手臂始終沒捨得離開山天大佐的胳膊,保持著很虛弱很含羞的神態。碎嘴子似的淳妤大膽地和大家說笑,充分顯示出她恰倒好處的交際能力。
一點紅的到來,猶如一股急流衝散了死靜的浮萍,大家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談論著各自的穿著打扮與賺錢的艱難。
淳妤的傷口看上去很疼,臉上的汗珠如小溪一般匯聚在一起。她虛弱地走到我的身邊,悄悄地說:
“我想休息一會兒,你給我看住一點紅,千萬要注意她今天要接觸多少個男人。”
我點了點頭,回答:
“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能看得住她。“
客人陸續到來,大多是中國的官僚與中國的商人,他們與日本軍官大多都認識,大家客氣地打著招呼。冷寂的空氣被紫媚與一點紅打破,在一切交際與談話中紫媚與一點紅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二人之間沒有爭優搶勝的樣子。我藏在笨厚的窗簾後面的耳室裡,看著這對相互提攜的*。樂隊開始奏樂,幾十個日本少女翩翩起舞,一點紅乾杯,大家鬨笑,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當我一愣神的時候,一點紅已經如河裡的一條泥鰍一樣滑得無影無蹤,只有紫媚陪著幾個日本軍官呼來喝去地亂鬧,我頓時明白淳妤交給我的任務是何等艱鉅。我相信除我之外她還按插了許多眼線,觀察著一點紅的一舉一動。
深夜,當我送走久別野原一郎,預備就寢的時候,我聽到了槍炮聲,我想也許可能是日本憲兵在演習。
第二天清晨,我著急地看報紙,竟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訊息。我給紫媚撥了個電話,紫媚在她的公寓中還沒起床,聽了我的電話以後說馬上起來打聽一下,然後到霞飛夜總會來找我。我迫不及待地到外面去看看,只見馬路依舊,街上的行人依舊,可以說一切依舊。
我又回了霞飛夜總會,急忙給一點紅的公寓打了個電話,是小怪接的。她也很著急地告訴我說,一點紅昨夜沒回來。正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紫媚慌亂地跑來,我讓她坐到我的身邊,她定了定神說:
“我去了一趟日軍指揮部,探聽了一下,聽說昨夜的槍炮聲是中國的軍隊圍攻日本的陸軍指揮部,而且中國的部隊終於寡不敵眾被日軍生擒。他們全是八路軍,現在都被關在日本的俘虜營裡。”
我連忙對紫媚說:
“那你趕快再給我去打聽一下有沒有別的事情?”
紫媚匆匆告別了。
我想到了高根生,我的直覺使我感到自己驚慌到了極點,是這樣難忘的一個朋友就要永遠消失了?如今回憶起來,才感到他的可貴。我拿起電話打給野原一郎,我原以為我可以求他,但是他的女侍則說他昨夜一宿也沒有回家,但是,他今天打電話回家問我到他那裡沒有。
我從霞飛館出來,到錢莊去取了錢。錢莊取錢的人很多,好像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樣子。我懷著一顆憤恨的心排了半天隊才取到錢。出了錢莊將近到了中午,我的心裡仍然平靜不下來,我感到我的十魂已經丟了九魂。
極為艱難的是大街上沒有車,我得步行。好不容易到了北平路。我看到好些日軍的軍用車來回穿梭,車上有日本人也有中國人,我也沒敢上去招手阻攔,他們往下大把大把地散發著許多話語荒謬的傳單。
街上設立了日軍崗哨,他們出示著可怕的禁令。路邊站著好多人,不過大多是逃亡者,市面非常混亂,日本人在牆上貼著雪白的佈告。我想紫媚可能回去等我了,或者我回去趕快給一點紅打個電話,但是法租界與奧租界都被封鎖,走不過去,我不得不又硬著頭皮攔了一輛日本軍車來到淳妤的住處,我非常地孫子,也非常地狼狽。前三天硬是從這裡作死作活地搬了出去,但不到第四天又回來了。
女護士來開門,我直奔後院的閣樓,樓內氣氛特別悠閒,我敲了敲淳妤的臥室。只聽淳妤很愉快地說:
“進來!”
我進去後她仍然很愉快地問我:
“喲——我美麗的天使,一夜不見你怎麼憔悴成這樣了?我可是專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