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腦袋嗡的一聲,險些沒吐血。他強打精神,駕車急趨縣廷官署,立即發下符節,徵調所有縣吏和兵車,馳圍都尉所居里第,趕到那裡,已經是滿地屍首橫集了。他站在兵車上,手足發顫,知道這下性命已經去了三分之二,除非將這夥群盜全殲,否則別說升職,只怕要在牢裡度過餘生。如果都尉被劫持而去或者性命不保,那就更可怕了,意味著他的腦袋也將不保。金黃的旗幟在他頭上嘩啦嘩啦地晃盪,細細的流蘇在他面前閃爍,他忽然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明廷不要驚慌。”小武站在他身邊,正充當車右,趕快扶住他,安慰道,“現在關鍵是要保持鎮定。依下吏看,這夥群盜不是那麼簡單,下吏剛才察看屍體,發現他們所中的箭都不是本地所制。”他說著,揚了揚手中的一支羽箭,“明公請看,這箭的箭頭,尺度這麼長,達到了一尺六寸,其中箭鏃是銅鑄的,箭鋌箭頭裝入箭桿的部分。卻是鐵鑄,十分沉重,分明是弩機發射的飛虻矢,力道十分強勁,所以幾個都尉的掾吏中了這箭,竟連身子都被釘在了地上。除了邊疆諸郡為了防禦外寇需要,一般郡縣是沒有也不允許儲藏這種箭矢的。可見這次群盜的身份十分可疑,如此強大的群盜,即便是守吏防禦有失,按律法也是可以減免罪責。明廷就不用太擔心了。”
王德聽到小武這樣說,心下稍微安定。他感激地握住小武的手說:“看來李順先生果然沒有看錯人,現在這事我交給你全權負責。就算最後失利我也不怪你,我是一縣長吏,很難推脫罪責。你看現在該怎麼辦是好?”
“多謝明廷的厚愛,”小武說,“現在關鍵是命令群吏,將弓弩持滿,射住里門,不讓群盜出來。然後發下號令,命令縣吏每捕斬賊盜一名,賜爵位一級。不願要爵位的,按照《賊律》,可以賞錢兩萬。我們乾脆將今年縣廷的贏餘歲入拿出,號令每斬首一人,賞錢五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惜任何代價也不能讓他們走了一個。捕盜吏每五人一組,若其中有一人損失,而不能斬獲群盜的相當首級來補償的,按照律令,全部應當罰戍邊兩年,罰金四兩。如此賞罰分明,必能讓他們齊心協力,全殲賊盜。”
王德眼睛明亮了起來:“好,你如此深通律令,而且知道捕斬方略,當初我讓你當亭長,真是有眼無珠。你趕快宣佈吧。不過,如果賊盜首領要我進去談判,我怎麼應付?萬一他們擊殺了高府君和公孫君,按照律令,我們還是罪責難脫啊!”
小武冷笑了一聲:“非常時期就只能用非常之法了。如果高府君被劫持走了,群盜又一無損失,全身而退,我們不但自己的腦袋保不住,家裡人全部都要連坐。這回也只有賭一次,我猜想他們未必肯輕易擊殺人質。這次的劫持,也似乎並非求財那麼簡單,我們先做好準備再說。”
王德點點頭,從袖子裡掏出縣令印綬:“好,我相信你的能力。現在我就委任你行縣令事,全權代表我處理這裡的一切事物。”
小武說:“既然明廷有令,下吏就不客氣了。”他接過印綬,解開墨綠色的綬帶,把它認真地系在自己左手的肘上,然後整整衣襟,右手嚓啦一聲拔出佩劍,揚起來,劍尖指著左手肘下晃盪的印信,大聲喊道:“諸位縣吏聽令,王明廷身體有恙,命令我暫時代行縣令事,印綬在此,有不聽令者,立刻斬首。”
第三章 傖夫任都尉群盜集江汀(14)
都尉第宅的院子裡,領頭的中年漢子有點煩躁了。他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嘴裡罵道:“沒想到這王德軟硬不吃,難道我真的就宰了這個白胖的肥豬不成。宰了他,衝靈武庫的強弩還是得不到。看來王德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來人,把這兩個人推到闕樓上去,我諒他們也不敢強攻,拖延到梅嶺群俠一來,我們就有機會了。外面好像也沒多大動靜,難道這王德真的這麼鎮靜?真是活見鬼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之聲,幾個漢子跳下牆頭,說:“王德的乘車退後了,好像換了一個少年男子在指揮縣吏。他肘上繫著王德的印信,正在發號施令呢。”中年漢子驚訝地叫了一聲。轉身就往牆頭跑去,只聽得嗖嗖嗖的聲音,絃聲大作,幾支羽箭已經飛了進來,釘在了院子裡榖樹的樹幹上,樹冠一陣晃動,落下幾枚鮮紅的果子,摔在地下,汁水四濺。
中年漢子又驚訝又煩躁,王德這田舍奴叫了什麼人來指揮,竟然命令縣吏射箭,簡直是瘋了,難道真的不怕我殺害人質?我在長安曾幹過多少劫持列侯和關內侯的買賣,三輔的二千石長官最後沒有不乖乖聽從我的要求交錢贖人的——難道外面下令的那人完全不知道律令,只知道一味蠻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