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愷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會臨時想到帳單的問題?」怪異的瞥她一眼。
「多少?」她執意弄清楚。
「我沒留心。」他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放心吧!比起其他以花錢為人生目標的千金小姐,你的開銷算是相當節制。」
「那麼,我每個月的平均支出,大概是多少?」
「六、七萬,八、九萬,難說,端賴你是否購買特殊的用品。」他不耐的再橫她一眼。「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她瞬時聯想到編採工作的起薪——叄萬八千元:而編輯部的同仁都覺得「飛鴻」非常慷慨。
叄萬八與六萬元的距離何其遙遠!這些年來,她一直依附著他,自己卻並未察覺,還天真的以為可以出外討生活!
「「飛鴻」每個月支付你多少薪水?」他狀似不經心,話題技巧性的導引到她的新東家。
羞愧感實在太煎烈了,她無法出聲。
「這麼難以啟齒?」他嘲弄道。
「你為什麼從來不過問我的用度支出?」輕責的語氣把他也一起怨怪進去。
「你嫌零用錢太少?」這妮子今天真的有點不大對勁!「正式工作之後,你的置裝和社交應酬的花費確實會比以前提增,不然明天我叫羅秘書再幫你辦一張新卡。」
「我不需要另外一張新卡!」她越想越覺得難受。「你應該限制我的花費才對啊!怎麼可以隨便扔張信用卡給我,任我一個月刷掉好幾萬?」
「你嫌零用錢太多?」搞了半天,她在鬧這種扭!他終於弄懂了,也笑翻了。
「你——你不會了解的。」她又氣惱又難過又慚愧。
「我當然不能瞭解。」他實在無法忍住不笑。「手頭充裕有什麼不好的?難道你希望變成「游擊隊」,每次聚餐見面都吃別人的、花別人的,弄得每個朋友見到你比見到黑白無常更驚怕,打老遠就從另一條小路迅速逃走?」
愷梅惱恨的眨掉淚意,拒絕再和他溝通。他哪能瞭解她的心情呢?這就像一隻小雁天天期待著自己茁然壯大,羽翼早日豐碩,好不容易盼到那一天,拍拍翅膀正要快快樂樂的起飛,卻發現身上的羽毛比起其他雁只零落凋減了一大半。當大夥兒引吭飛向天際,它徒然留在雁巢裡哀哀而嗚。
而他居然還笑她……
屈辱的眼淚悄悄墜落。
「你哭什麼?」他疑惑的問道。經過十多年的相處,他還以為愷梅的個性已經被他抓摸個十拿九穩。
「我要搬出去。」她揮掉脆弱的殘淚,悶悶的要求。
「免談。」
「我已經二十五歲,有權決定自己要住在哪裡!」她怒目而視。
「你也知道自己二十五了?」嘲諷的線條寫滿他整張俊顏。「你不覺得二十五歲才開始玩家家酒的遊戲,很幼稚嗎?」
「誰跟你玩家家酒?」她慍怒的反駁。「你不能一輩子關住我,我要嘗試著獨立生活。」
房車猛地急轉彎,駛進另一條交錯的幹道。暴衝的馬力讓她倒回椅背上。由此可見,車如其人,冷愷群的愛車已經有了靈魂,充分反應主人的臭脾性。
「你一個月拿多少薪水?兩萬、叄萬、四萬?」他的口吻嘲諷到無以復加。「你有沒有概念獨自在臺北生活的消費水準有多高?房租去掉一萬,伙食費去掉一萬,社交應酬去掉一萬,置裝購物去掉一萬,你自己算算手邊還剩下多少餘錢。」
「等我出去自立門戶,自然會想辦法開源節流。」她不相信自己無法存活下去。
「怎麼開、怎麼節?下班後多兼幾個差,週末耗在租來的小套房裡做文字女工?」譏刺的冷笑聲不斷撞擊著她。「請想想你目前的生活方式——閒暇時看看書、聽聽音樂,間或出外趕幾場影展觀摩片,沒事花幾千塊聽一場演奏會、看一出舞臺劇,肚子餓了到「鄉頌」——「榕園」的會員club吃一頓點心,心情悶了跑到溫哥華的別墅度個假。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回頭適應那種錙銖必較的生活?」
房車煞停在他們慣常外食的餐廳門口,驟起驟停的衝力頓得她胃酸翻絞。如果他想藉此來申明心頭的不悅,那麼,他做得很成功。
「下車!吃飯!」把鑰匙扔給泊車的小弟,他的長腿畫開一道弧,跨出車門外,自行進入餐廳,懶得陪她瞎纏。
愷梅的自尊心遭受嚴厲的打擊。
「全臺灣起碼有九成的民眾靠薪水養活自己,你憑什麼咬定我做不到?」她下了車,緊跟在他的身後抗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