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麥片。
冷愷群微微一笑。這人小鬼大的臭丫頭還刻意表現得一臉淡然,實在有趣。
「你媽說得對,你一點都不可愛,完全沒有十一歲小女生應有的甜美愚蠢。」他喝著熱紅茶,就著杯緣打量她。
漫不經心的評語聽進她耳裡,竟然激起淺淺的、被刺傷的漣漪。
她向來排拒冷愷群看她的樣子。那種眼光,宛如瞧著竹籠裡的天竺鼠,純娛樂而已。她知道自己本性不夠活潑,更甭提找人逞逞口舌之快,可是他總愛以逗弄的語氣和神態,引得她焦躁不安,猶如一雙被倒插了魚刺的針鼴,進而發出尖刻的言語攻詰他。而他,絕對不會惡聲惡氣的回嘴,逕自挑著笑笑的嘴角,讓她更恨不得抹掉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因此,父母親便認定是她太刁蠻多刺,才會造成兄妹倆的關係生疏。
什麼跟什麼嘛!很多情狀他們並沒有親眼看見,卻把罪由歸咎在她身上,簡直不合理到極點。
「我不曉得怎麼讓自己變笨。待會兒上學,我會請劉若薇教教我。」她刺耳的回嘴。
「誰是劉若薇?」他隨口問問,扔下拭嘴的餐巾起身。「你慢慢吃吧!吃完叫司機載你去學校,今天晚上不用為我等門——」站在餐廳出口,他嘲趣的回頭瞟她最後一眼。「雖然我知道你本來就不會。」
修長的軀幹,展現出慘綠少年不該有的從容優雅,徐緩地離開用餐區。
愷梅凝瞪著瓷碗裡的麥片粥。
誰是劉若薇?他方才問。
半晌,莫測高深的微笑綻露在她嘴角。
他根本不記得誰是劉若薇。
***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深夜叄點,她清醒的仰躺於床上,背誦著老師抄給全班同學的唐詩。
自從搬進冷家開始,她斷斷續續出現失眠的現象。去年她曾經試著告訴母親這個困擾,母親的頭一個反應是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大人們無法理解,一個十一歲的小孩怎麼會產生失眠的困擾?通常無法入睡的狀況只會發生在壓力重、煩惱多的成年人身上,十一歲的小孩子失眠,簡直足以和考試退步並列為同等程度的罪愆。
母親的激動反應嚇著了她,而她的相對反應是再也不讓任何人知道她依舊失眠。
「花非花,霧非霧……」煩躁的翻了個身,睡眠之神仍然不肯眷顧她。
過去叄個星期她已經很少陷入睡不著的困境,為何今晚又發生了?
夜空嗚起轟隆隆的悶響,陰電和陽電選在萬籟俱寂的時辰吵架。她安慰自己,許是因為天氣不好,空氣太沉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爸爸媽媽頭一次同時不在家過夜。
——冷愷群並未回家。
她輾轉反側,總是無法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她決定起床,在大宅子內四處晃盪。每次她失眠,必定在確認每個人皆已入睡後,進行深夜漫遊的儀式。
鄰房的門並未上鎖。冷愷群明瞭,沒有人敢擅闖他的聖殿,因此一向任由書房門攏上,大剌剌的,像它的主人一樣傲然恃物,霸行無阻。
她推開門,不想亮燈,習於在黑夜中摸索。
進入冷愷群的書房只是臨時起意,沒有任何目的。她茫然的折向其中一面牆,再轉頭走往對面那堵牆,來來去去的踱步。
被單拖泥帶水的披在肩上。花非花,霧作霧……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啪!火柴擦燃的聲音響起,隨即漫開一股微微刺鼻的菸草味。
她停下步伐,望向沙發上靜默無聲的黑影。
一雙深遠炯亮的瞳,一雙茫然無光的眸,互相糾纏著彼此。
她瞪著墨黑中的一點紅,倏地道:「你會被學校記過。」
「讓他們記吧!」煙霧蒙朧了暗色的火光。
對話僅止於簡短兩句,無聲再度成為房內唯一的語言。
她轉身繼續踱步,走過來,走過去。
窗外的夜空,陰電陽電譁喇喇響,第二度相交時,掩映出小臉的蒼白纖弱。書房又歸於濃黑,那一圈幽暗的紅火頭終於燃燒結束。
「國小五年級已經開始教唐詩了?」他的聲音也懶洋洋的。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喃喃自語,立刻閉上嘴不出聲。電光一閃,倔強的神情落入他眼中,興味盎然的低笑聲霎時飄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