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金蛋的母雞”了。觀望一下,有什麼不妥當呢?沙威十分有把握,他決逃不了。
所以他一路跟著走,心裡著實躊躇,對那啞謎似的怪人,提出了上百個疑問。
只是到了很晚的時候,在蓬圖瓦茲街上,他才藉著從一家的酒店裡射出的強烈燈光,真切地認清了冉阿讓。
世上有兩種生物的戰慄會深入內心:重新找到親生兒女的母親和重新找到獵物的猛虎。沙威的心靈深處登時起了那樣的寒戰。
他認清了那個猛不可當的逃犯冉阿讓後,發現他們只是三個人,便趕到蓬圖瓦茲街哨所搬了援兵。為了要握有刺的棍子,首先得戴上手套。這一耽擱,又加上在羅蘭十字路口曾停下來和他的部下交換意見,幾乎使他迷失了方向。可是他很快就猜到冉阿讓一定會利用那條河來把自己和追蹤的人隔開。他歪著頭細想,好象一條把鼻尖貼近地面來分辨蹤跡的獵狗。沙威憑自己的本能,會非常正確地判斷,一直到走到了奧斯特里茨橋,和那收過橋稅的人交談以後,他更瞭解了:“您見著一個帶個小孩的漢子嗎?“我叫他付了兩個蘇。”收過橋稅的人回答說。沙威走到橋上恰好望見冉阿讓在河那邊牽著珂賽特的手,穿過月光下的一 片空地。他看見他走進了聖安東尼綠徑街,他想到前面那條陷阱似的讓洛死衚衕,和經過直壁街通到比克布斯小街的唯一出口。正如打圍的人所說的,他“包抄出路”,他趕忙派了一名助手繞道去把守那出口。有一隊打算回兵工廠營房去的巡邏兵,正走過那地方,他一併調了來,跟著他一道走。在這種場合士兵就是王牌。況且,那是一條原則,獵取野豬,就得讓獵人勞心獵犬勞力。那樣佈置停當之後,他感到冉阿讓右有讓洛死衚衕,左有埋伏,而他沙威本人又跟他後面,想到此處,他不禁聞了一撮鼻菸。
於是他開始扮演好戲。在那時他真是躊躇滿志殺氣沖天,他故意讓他的冤家東遊西蕩,他明明知道穩操勝券,卻要儘量拖延下手的時刻,明知道人家已陷入重圍,卻又看著人家自由行動,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樂趣,正如讓蒼蠅翻騰的蜘蛛,讓老鼠逃竄的貓兒,他的眼睛不離開他,心中感到無比的歡暢。猛獸的牙和鷙鳥的爪都有一種兇殘的肉感,那硬是去感受被困在它們掌握中的生物那種輕微的扭動。置人死地,妙不可言!
沙威得意洋洋。他的網是牢固的。他深信一定成功,他現在只需把拳頭捏攏就是了。他有了那麼多的人手,無論冉阿讓多麼頑強,多麼勇猛,多麼悲憤,即使連抵抗一下的想法也不可能有了。
沙威緩步前進,一路上搜尋街旁的每個角落,如同翻看小偷身上的每個衣袋一樣。
當他走到蜘蛛網的中心,卻不見蒼蠅。
不難想象他胸中的憤怒。他追問那把守直壁街和比克布斯街街口的步哨,那位探子一直守著他的崗位沒有動,絕對沒有看見那人走過。牡鹿在群犬圍困中有時也會矇頭混過,這就是說,也會逃脫,老獵人遇到那種事也只好啞口無言。杜維維耶①、利尼維爾和德普勒也都有過氣短的時候。阿爾東日在遭到那種失敗時曾經喊道:“這不是鹿,是個邪魔。”
沙威當時也許有此同感,要同樣的大吼一聲。
①杜維維耶(Duvivier),路易—菲力浦時代的將軍,死於一八四八年巴黎巷戰。
拿破崙在俄羅斯戰爭中犯了錯誤,亞歷山大②在阿非利加戰爭中犯了錯誤,居魯士在斯基泰③戰爭中犯了錯誤,沙威在這次征討冉阿讓戰役中也犯了錯誤,這都是實實在在的。他當初也許不該不把那在逃的苦役犯一眼便肯定下來。最初一眼便應該解決問題。在那破屋子裡時,他不該不直截了當地把他抓起來。當他在蓬圖瓦茲街上確已辨認清楚時,他也不該不動手逮捕。他也不該在月光下面、在羅蘭十字路口,和他的部下交換意見,當然,眾人的意見是有用處的,對一條可靠的狗,也不妨瞭解和徵詢它的意見。但是在追捕多疑的野獸,例如豺狼和苦役犯時,獵人卻不應當過分細密。沙威過於拘謹,他一心要先讓犬群辨清足跡,於是野獸察覺了,逃了。最大的錯誤是:他既已在奧斯特里茨橋上重新發現蹤跡,卻還要耍那種危險幼稚的把戲,把那樣一種人吊在一根線上。他把自己的能力估計得太高了,以為可以拿一隻獅子當小鼠玩弄。同時,他把自己的能力估計得太渺小,因而會想到必須請援兵。沙威犯了這一 系列的錯誤,但仍不失為歷來最精明和最規矩的密探之一。照狩獵的術語他完全夠得上被稱作一頭“乖狗”。並且,誰又能是十全十美的呢?
最偉大的戰略家也有失算的時候。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