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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

徐階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在他登上首輔高位的時候,他就已經將答案寫在了值房裡。

——以威福還主上;

——以政務還諸司;

——以用舍刑賞還諸公論!

皇帝應當受萬民膜拜,也因此可以享受天下子民的供養。前者是威,後者是福。這便是威福還於主上,也是對嚴嵩的總結:竊威據福,不當人臣!

而在威福之外呢?

政務要還於諸司,讓六部與諸寺承擔自己的權責,處理大明上上下下的大小事件。這原本也是被嚴嵩竊取了,現在要拿回來,拿回來給誰?給諸司,而非給皇帝。

用舍刑賞是人事和司法權,這部分權力要還給公論,也不是還給皇帝。

三句話既清算了嚴嵩,表明了自己與嚴嵩的區別,這叫承上。同時又闡明瞭自己的立場,強調了諸司和公論,這叫啟下。

這是徐階的執政綱領,也是官僚集團對皇權的宣戰檄文。儘管徐階百般掩飾,讓皇帝以為自己仍舊是掌控諸司、公論之人,事實上大明的政權和皇權已經分道揚鑣了。下一位統合政權和皇權的明朝皇帝,要等崇禎皇帝朱由檢繼位,而他最重要的工作卻是謝幕。

“他們說夏文愍公是權相,說嚴分宜是奸相,說我是權奸,呵呵。”徐階輕笑一聲,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夏文愍公就是徐階的恩師夏言,當國時因為做事雷厲風行,豪邁強直,被稱為權相。嚴嵩的奸相之名就不必說了,簡直可以跟秦檜媲美——雖然真正能夠歷數他罪責的人並不多。而稱徐階為權奸,則已經有了風聲,恐怕徐階一死,此風便會盛行。

說徐階“權”,因為他說一不二;說他“奸”,主要是假借眾議。

反對者如高拱郭樸。指責徐階不與其他閣輔商議,就發表了先帝的遺詔,而且還將遺詔寫成了罪己詔。這眼裡是有公論麼?只此一點,足以證明徐階之“奸”,絲毫不遜嚴嵩。

“那些蠅營狗苟之徒,是看不透的。”徐階長嘆了一口氣。

徐元佐突然明白徐階為何要執著地倒嚴了。

如果只是為了給他老師報仇。這個動力恐怕還不夠。因為徐階內心中已經站在了官僚集團一邊,他的政治抱負是像老師夏言、前賢楊廷和那樣,讓皇帝成為一尊只負責吃香火的神,而不是一個指手畫腳的國家領導者。

嚴嵩卻是皇帝的一條狗。

這種信念上的衝突,根本不是任何利益交換能夠彌合的。

徐階若是等不到倒嚴的機會,恐怕會一輩子熬下去,但他不會放棄這種信念。

高拱以為自己是與徐階爭權,在徐階看來卻是高拱在為皇帝爭權。兩位名垂明史的閣輔老先生,在國家的政治心臟撕破臉皮。公然吵架,正是因為這種信念上的衝突。

徐階選定張居正不放鬆,也是因為徐階相信大明朝堂之上,唯獨張居正與他有同樣的信念。

至今為止,誰要是反對忠君,那絕對是離經叛道,被天下所唾棄。

保皇派的力量如此之大,徐階只能穿戴偽裝。偷偷地埋下種子。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而張居正還年輕。如果張居正能夠當二十年首輔。天下將會變成何等模樣?皇帝還能隨心所欲地下發中旨麼?

“趙石洲也已經六十八了。”徐階嘆了口氣了。

趙石洲的思想比張居正更為激進。徐階與趙貞吉的分歧在於手段,而非根本。然而年紀上來說,趙貞吉再過兩年也該致仕了,並不是一個好種子。

徐元佐嘆了口氣:“大父肯定是覺得,只要這股涓涓細流能夠匯聚更多的力量,變成長江黃河。天下其他所有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徐階靠回椅背:“敬璉不以為然?”

徐元佐想到了階級論,想到了經濟是上層建築的基礎,不過最終只是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沒有一個形成真正的階級。即便接連幾代首輔都能自覺地維護政權,對抗皇權,但這個國家終究不可能發生質變。

徐階道:“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收買民心?”

徐元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答話,這話說出來真是要人命的。

徐階繼續道:“夫山只是非君非父,你是真正的無君無父。時人將‘無君無父’視作洪水猛獸。老夫真正看到你這個無君無父之徒,反倒覺得有些意思。”徐階輕笑一聲。

徐元佐想了想,堅定道:“大父,我只是想自己過上好日子,身邊的人過上好日子,越多人過上好日子,我就越高興。若是官府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