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聞言又是一嘆,困惑地道:“青書以往做事總有交代,怎得這回這般任性?大哥聽到他當了劍傷心地要自盡,後來又知含光並非青書所當又怕他出事,急著交代七弟下山尋人。我自幼由大哥帶大,大哥從來沉穩,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如今見他這般傷心,我心裡,我……”說著,他又擰起眉惡狠狠地瞪著妻子的肚子,彷彿在說:小子,你將來要是不省心,你就別出來了!
殷夫人聞言,亦是輕聲一嘆,低聲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殷梨亭剛要附和兩句,怎知殷夫人口風一轉,又道,“然而這一回卻是大哥錯了!我知他心疼無忌,可即便是要貼補師侄,又哪有拿自己的兒子做人情的道理?”宋青書在武當深孚眾望,宋遠橋無故奪了他的權,師徒名分已定,眾弟子雖說敢怒不敢言,卻不代表他們會被動挨打。近日張無忌幾度提議要改革武當佃戶、行商的制度,俱被方振武與唐劍麟給推了回去,武當山下收容的災民感念宋青書的活命之恩也不願配合。如今武當山下正鬧地雞飛狗跳,爹爹程立言擔心再鬧下去早晚演變成四分五裂,早已上山來探望過她。
殷梨亭聽不入耳,當即起身怒道:“你這是什麼話,他們是兄弟,何分你我?”
殷夫人急忙伸手扯住他的手腕,柔聲道:“這不過是我們夫妻之間的閨房閒話,你若不愛聽,我不說便是。”說著,委委屈屈地望了他一眼,別過臉去用帕子矇住了臉。
殷梨亭早知孕婦心情多變不可捉摸,頓時手足無措,忙不迭地解釋道:“我不是氣你,他們,他,青書……你,你還有孕……”竟是顛三倒四地連話也說不全了。
殷夫人終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放下手中的帕子,只見她的面上乾乾淨淨,哪有半滴淚痕?殷梨亭見自己受騙,還要發怒,殷夫人已然站起身攬住他的頸項,低聲道:“梨亭,我們夫妻閒話,你實話實說,可好?”
殷梨亭氣鼓鼓地瞪了她半天,這才不情不願地答道:“我何時騙過你?”
“好!好!好!方才是小女子騙了夫君,給夫君賠個不是!”殷夫人含笑要行禮,腰還沒彎下,便已被殷梨亭出手扶住。兩人相視而笑,這便算揭過了。“我知無忌自幼父母雙亡又身中寒毒、顛沛流離,你們都覺對不起五哥五嫂,如今失而復得,都想彌補他照顧他,是也不是?”殷梨亭緩緩地點了點頭。“所以,假如有一日青書與無忌同時落水,兩人之中你只能救一人,你會救誰?”
殷梨亭雙眉一軒,哭笑不得地道:“這算什麼話?青書和無忌都身負武功,更何況青書水性極好,哪裡要我來救?”
殷夫人卻不笑,只沉靜地望著他緩緩道:“我是說假如,你好好想想,你會選誰?大哥會選誰?你的幾位師兄還有七弟會選誰?甚至於,你們會希望青書要你們選誰?”
殷梨亭面色青白如遭雷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許久才語無倫次地解釋:“青書他自幼在武當長大,我待他自然比無忌更為親近。可是,可是無忌他……”他說到此處又猛然發覺自己想說的理由方才妻子俱已為他一一道來,不禁黯然。隔了數息,他才艱難地道,“可這次不要是青書的性命,青書他……我知他的脾氣,他不愛錢財不喜弄權,為何?”
殷夫人不動聲色地伸手幫殷梨亭擦去額上急出的冷汗,又問道:“梨亭,若是有一日師父要你將全身的功力傳給你大哥,讓他去爭武林第一人,你雖武功俱廢卻無傷性命,我們夫妻仍然和睦,仍能在武當安穩度日,你願意嗎?”
“我不願意!”殷梨亭想也不想地便叫出聲來。
殷夫人卻只淡然地望住他,輕聲道:“你們是兄弟,何分你我?”
殷梨亭卻連連搖頭,只堅持道:“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我與大哥親如父子手足,我對大哥絕無貳心,可是,可是……”殷梨亭急地冷汗直流,他總覺得妻子的話是有不對,偏又說不出不對在何處。
“可是你這一身的功力也是你這幾十年來的心血,捱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方有今日武當六俠之名。今日大哥若是有難,莫說要你全身功力,便是要你的性命,你也甘之如飴!可若僅僅只是為了讓大哥爭一爭武林第一的名頭,便要你一身的抱負俱成流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殷夫人望著他輕聲道。
“媛媛!”殷梨亭感動地望著妻子,大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媛媛之感。
“夫妻同心,你所知所想,我自然明白。”殷夫人卻只望著他微微一笑。
隔了一會,殷梨亭忽然醒過神來,眉頭一皺,低聲道:“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