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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給!”劉青蓮的手伸了過來,掌心放著幾個翠綠色的小燈籠,鼓起來的稜紋上微現赭紅。

謝蘿看著她,不敢伸手。

“可以吃!”劉青蓮剝開燈籠,倒出一小把黑子,咯吱吱嚼起來。“動嘴三分飽,這東西少吃點,可以治肚疼!”

曼陀羅花 二(3)

謝蘿也剝開了一個,放了幾顆黑子在嘴裡,一股清香、微澀的味道瀰漫開來,飢火果然不那麼熾烈了。

“我被賣到庵裡的時候,也就像金翠玉那麼大,當家的老尼姑厲害啊!哪能吃飽?施主來庵裡打醮,給鬼吃的小饅頭卻是白麵蒸的,我們一年見不了幾次白麵哪!師父在臺上唸經,往四方撒鬼食,我在臺下跟狗兒搶小饅頭。叫師父看見了,氣得罵:‘劉青蓮!調皮鬼!不學好!’……”

“打你了嗎?”謝蘿擔心地問。

“那還用說?叫人家攆上山去看塔。山高坡陡,沒人送飯,發幾斤糧食叫我自己做。我偷偷用燈油炸餅吃,師父奇怪燈油點那麼費,我說是老鼠偷了。那天正在炸呢,叫老師父一把捉住了!”

“啊!”謝蘿驚叫起來。

“老師父氣得臉都白啦,罵我:就你這大老鼠呀!打一頓調去採藥。這麼的識了百草,別瞧不上野草,治病解飽……”

“你怎麼不當大夫?”

“不行!不行!當大夫的都得先治死人,才能救活人,我下不去那手,阿彌陀佛!我師父能行……”

畦裡的秋草大半枯黃,星星點點地開著些白色的小花。謝蘿信手拔了一株,發現花朵雖小卻別有風韻,白中泛綠的漏斗形的花瓣中滋出淺黃的花蕊,迎風微顫,一邊的莖上帶著個小燈籠。原來嚼的是它的種子。

“它叫風茄花,又叫洋金花……”

洋金花!謝蘿記得翻過一本植物學上記載:一名曼陀羅,花能治咳逆氣喘、胃痛;子能治風溼痺痛……葉、花和種子有劇毒,但又能治人疾苦。它生長在地獄之路,是地獄之花呀!謝蘿倒抽一口冷氣,望著這滿畦滿坡慘白的漏斗,彷彿都幻化成披著白衣的小妖,在蕭殺的秋風中跳躍。

晚上,三王隊長忽然把謝蘿叫到隊部。

“你和劉青蓮在搞什麼鬼?你跟著她信了太陽教了嗎?”

“沒有啊!”謝蘿莫名其妙,“我什麼教都不信!”

“那你們倆每天早起看著太陽幹什麼?”

謝蘿驀地想起尖下巴那對錐子般的眼睛,這位五組的大組長去彙報了。五組是女隊唯一的“腦袋瓜組”,組員大半是由於腦袋瓜裡的思想出毛病教養的。婦女對政治感興趣的到底少些,這個組有三分之一仍是由於觸犯刑律而來的。尖下巴孫新明便是個兩棲類,右派兼偷竊。此人精明之極,每天送隊部一張書面彙報,其中當然少不了謝蘿和劉青蓮每天的言行。

“我們練的是氣功……”謝蘿趕緊解釋。

三王隊長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心想沒準氣功是有點用,這麻秸杆不但有點肉,也能幹點活了。不過她還是用命令的口吻吩咐謝蘿:“好好勞動就是鍛鍊,不許對著太陽念什麼邪經!”

劉青蓮聽了這個命令也犯了愁,在這裡幹什麼都有人分析。她的臉一沉,皺紋壓皺紋像個霜降後的蘋果。

“這麼辦!”她想了會兒,一拍大腿,“躺著練!”

仰面朝天,意守丹田,一口氣下去經五臟,入六腑,轉重樓,入丹田,又回來,慢慢撥出,比站樁省勁,但更需集中精神。

“胡思亂想頂什麼事?成天想你為什麼倒黴,越想越沒活路,正合了害你的人的心意。練練功,把自己練得棒棒的,看誰活得過誰呀!”

謝蘿欽佩地看著這個衣衫襤褸的尼姑。她的話還真有道理。謝蘿感到生之意念逐漸回到自己身上,看著那張刀刻般的臉面,竟覺得每條皺紋都含著智慧。那是多年受苦者積累起來的對策:

“活著!看最後笑的到底是誰!”

曼陀羅花 三(1)

據說,“禍從口出”,神祗往往是記仇的。說話不小心,得罪了哪位神仙,惡運便會從天而降。金翠玉動輒“死呀死的”,果然嚐到了滋味。

也是一個大清早,金翠玉跟著尖下巴上廁所。尖下巴是五組組長,出於本能,金翠玉要討好她,於是順理成章地成了尖下巴的小跟班。她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尖下巴去哪兒,必有金翠玉。尖下巴每天清早一泡屎,金翠玉即使拉不出來,也必定陪著聞臭氣。

可是這天早晨卻是尖下巴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