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求公司一次性支付他傷殘津貼30萬元以及各種附件假肢更換費用等等,共計人民幣七十萬元。想來,也是合情合理的吧?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工作,有老婆孩子還爹媽要照顧,他倒了就沒人能撐起這個家了。
可是那個案子從那一年的四月份開始申請仲裁,開了五次仲裁庭,中止過一次,仲裁結果拖了很久才出來。最後當事人沒有辦法了,只能提起訴訟。卷宗裡雖然沒有寫律師是怎麼操作的,不過一條條明明看起來對原告有力的證據卻成了白紙,案子最後只陪了人家兩萬塊,訴訟費用還由原告承擔。那剩下的這筆錢還能幹什麼呢?我想他可能連住院費都付不起。
這些工傷賠償案子的受害人大多都得不到賠償,或者是得到很少很少的賠償,那些企業工廠有些只承擔了很少的責任,有些則乾脆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想到這些人,我心裡就覺得有一陣陣的難過。有時我甚至在想,所裡那些曾經擔任過被告代理人的律師,他們有沒有覺得良心不安?可我作為一個律師,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他們這些律師沒有錯。一個合格的代理人,是有責任去維護當事人的合法利益的,他們都沒有錯。可想想,又能怪誰?
不需要責怪律師,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就算是殺人犯,就算罪大惡極,他們也要有人來辯護,更何況是個民事糾紛呢?案子沒能打贏,也許是證據不充足,也許是自己的訴訟思路有問題。
忽然想到了那句俗的不能再俗的話,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
也許我能做的,就是有朝一日面對我的當事人,我能堂堂正正的面對他,像我當時面對劉凱一樣,讓他們相信我。盡人事,聽天命,但絕對會為他們跑到最後一天。
老闆娘在我對面揮了揮手,我終於回過神來,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兩個人都笑眯眯的看著我。老闆娘淡淡的笑著:“小末剛才的表情好嚴肅呀。”
我尷尬的笑了笑,臉上燒的慌:“不好意思。”
老闆娘沒再提我走神的事,不過看起來她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剛才給我老公打電話,他說他還在超市裡買東西。”
“師兄幹什麼去了?”沈飛看了看錶,皺了皺眉頭。
老闆娘笑了,用纖細的手指戳了戳沈飛:“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師兄還不是為了給你慶祝生日!不然幹嘛一個人跑進市裡那麼遠的地方買東西,哼,你還好意思問!”說著,她好像還不解氣,伸手去捏沈飛的臉:“呀,你個小鬼氣死我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沈飛不還手,只是嬉皮笑臉的看著老闆娘,嘴裡還不閒著:“疼,疼呀!”
“活該!就該掐死你個小沒良心的!”
“你要是把我這張臉掐破了,我討不到老婆怎麼辦!”打鬧間,沈飛的眼鏡都掉了。
老闆娘瞥了我一眼,笑靨盈盈的逗沈飛:“你還怕娶不到老婆?我怎麼聽人家說這年頭又開始流行小白臉了?”
我在一邊看著他們兩個打打鬧鬧感情很好的樣子,只是無聲冷笑。
是呀,沈飛怎麼會討不到老婆?已經有一個女人為了他尋死覓活的了,再不然,他們醫院裡的那些小護士肯定願意成為他沈大醫生的妻。
沈飛看了我臉上的笑,忽然間沉默下去,看起來原本很好的心情就那麼讓我搞砸了。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奇怪了,我有那麼可怕麼?
以後沈飛有了兒子,要是夜裡小兔崽子哭,他不會用像是“再哭周未末就來了”的這種話嚇唬人家吧?
沈飛朝著自家學姐笑了笑,有些耍賴的撒嬌:“師兄還不回來……我都餓了。師姐,有沒有……啊?”他挑挑眉,一臉瞭然。
“饞貓!”老闆娘白他一眼,轉身進廚房去了。
她一走,屋子裡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我沒有迴避沈飛的目光,像個桀驁不馴的孩子,和他面對面坐著,絲毫不迴避他的目光。
沈飛苦笑,問我:“小末,我們停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我笑著反問他:“胡說什麼呢?我們好像沒在打仗吧?別總是擺出一副可憐兮兮愁眉苦臉的樣子行不行,壽星老兒?不然老闆娘會以為我欺負你呢。”
沈飛勾勾嘴角,不再說這樣的話。
身後的鈴鐺響了,我回過頭,看見老闆風塵僕僕的從外面回來,眼鏡上有厚厚的一層霧,經久不散。
“啊,周小姐也在呀。”老闆摘下手套,放下手裡的那些東西。
“打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