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陳變之奏稱,已拆除攔黃壩,深挖河道,黃河北移,出海口浚清,若是如此,高家堰便可保。”十三阿哥奏道:“高家堰若保,則江淮可保。”
太子搖頭道:“雖是如此,但暴雨連連,大異往年,此時拆除攔黃壩,未必能引黃入海,若是反湧,則江南危殆。”
三阿哥亦道:“皇阿瑪,太子言之有理,大水旬月不退,若非清河縣清口所在入海口受堵,便不會如此,若真是如此,則清河縣高家堰怎能不危?”
齊粟娘侍立在南書房門口,看著紫禁城上黑沉沉的夜空,江南的雨真的已經下了很久……
“皇阿瑪,兒臣以為,清口入海、高家堰洪堤皆已竣工,此時再說無益,只能嚴令河道總督張鵬翮和江南沿河各級河工官吏,吃不離堤,睡不離堤,時時巡查河道,有漏便堵,有水便疏,堤在人在,堤毀人亡,方是現下急行之事。”
“兒臣以為四阿哥所言甚是。”八阿哥趨前奏道,“黃河改道是皇阿瑪既定之策,已無需再議,今年水大,屢有小處沖決原是常理,時時小心,防小患而絕大患,方是上策。”
康熙心中原是如此想,再見得眾臣皆以四阿哥、八阿哥所言有理,便下旨嚴令河道總督張鵬翮親上河堤,不可懈怠,又下旨給清河縣河丞陳演,務必保住高家堰。
此時已是凌晨,康熙夜不能昧,揮退六部臣工,召白晉等傳教士將演算實據奉上,又傳給各位皇子傳閱,李德全見得康熙閉目養神,輕輕上前道:“皇上,阿哥們昨日入了宮,到現在只用了一次點心,您看……”
康熙睜開眼來,看了看十來個兒子,皆是面帶疲色,忙道:“快傳膳,賜坐。”
齊粟娘看著御膳一道道送了上來,輕輕動了動發麻的雙腿,乾清宮原是一天兩班,因著康熙連連徹夜議事,侍從們不敢退出驚擾,她從昨天晚上站到現在,也是水米未進了。
不過,比起費神也費心的康熙和阿哥們,她已是很輕鬆了,以她的推斷,小處沖決不可避免,只要及時發現,便能全功於此役。
齊粟娘想到此處,嘴角微抿,王大鞭託人帶信來,高郵陳、齊兩家的三百畝棉地已是播種,高郵城裡的棉紗牙行到村裡數了株數,下了訂金,若是能避開水災,陳演每年總有一百五十兩銀子的進項。
只有一百餘兩呢,能填得了那些窟窿麼?齊粟娘微微嘆了口氣,康熙三十七年時,她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現在卻嫌百兩白銀的年收入太低。齊粟孃的視線慢慢溜到了南書房巨大的河圖上,一條細線從北京城彎彎曲曲直到杭州,漕運,對於皇上而言,那是立國保民的命脈,黃淮不治則漕運不安,對她而言,那是一條淌金流銀的命運線……
“齊氏。”
“民女在。”齊粟娘悚然一驚,跪倒在地,“皇上有何吩咐?”
“和穆德士一起,把這組實據算清楚。”
齊粟娘微抬起頭,貴人們用膳已畢,取了康熙交下的差使,各自演算,“是,皇上。”齊粟娘站起,走到荷蘭傳教士穆德士身邊,執鵝毛筆,看了看實據,與穆德士交談了幾句,便幹起活來。
除了康熙、三阿哥外,就是穆德士與齊氏這一組演算最繁,兩人開始時,不時低語,穆德士的漢語勉強能用,到得急難處,便語不達意,開始用中古拉丁語夾雜荷蘭語,指手劃腳地解釋,聲音越來越高,令人側目,便是康熙都抬起頭多看了他倆幾眼。
齊粟娘已沒什麼力氣說話,中古拉丁語和荷蘭語雜在一起,她也聽不懂,說不通就在紙上一步一步演算,直到穆德士看明白,再進行下一步,穆德士初時還擰,後來漸漸便也習慣,一言不發,用實據說話,到得後來,便是齊粟娘怎麼算,他就怎麼算。
這樣下來,他倆仍是慢了眾人半柱香的功夫方才算完,穆德士將結果呈上,康熙瞅著他,笑道:“朕東方算學如何?”幾位阿哥連連輕笑,那些教士也微笑看著穆德士,“皇帝陛下,這位女士很好,非常好,不過她的算學——非東方,也非西方---”穆德士又開始著急起來,一串串中古拉丁單詞、荷蘭語單詞蹦了出來,便是那些傳教士都面面相覷,康熙微笑著,等他說完,點頭道:“你說得很對。”
齊粟娘實是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甚是失儀,李德全見康熙含笑看了她一眼,未作怪責,便沒有出聲。
齊粟娘又退回了書房門口,默默看著西牆上的掛針一點一點從凌晨四點,指到了早上八點,再從早上八點轉到了午後四點,突聽得“卟嗵”一聲,因飢餓疲勞已經反應遲鈍的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