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間,回聲縈縈繞繞,遲遲不肯散去。冰牆上,剛剛受了呼延琮煽動而吶喊叫囂的兩家將士們,直至此刻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喊什麼。一個個側轉頭望著老不修,嘴巴開咧,哭笑不得。
“喊,接著喊啊!大聲喊!”呼延琮才不在乎大傢伙的目光,揮舞手臂,繼續大聲動員。“咱們這點兒人,無論怎麼虛張聲勢,都沒下面那些傢伙動靜大。乾脆直接戳破了他們的牛皮!讓他們有種就現在殺過了一決生死,不敢過來就是沒種!”
“直娘賊,有種就殺過來受死!”“直娘賊,有種就殺過來受死!”“過來受死……”“受死……”原本準備跟呼延琮好生理論一番的陶大春等人,恍然大悟。再度鬨笑著扯開嗓子,將挑釁的話語一遍遍重複。
人數不到對手十分之一,氣勢上當然很難壓倒對手。所以揚長避短,就是最佳選擇。利用地形優勢,給下面的幽州軍出一個難題。如果幽州軍貿然踩著冰面兒發起進攻,肯定會吃一個大虧。如果幽州軍選擇了謹慎行事,則說明他們先前故意折騰出來的動靜,純屬於吹大的豬尿泡,根本當不得大夥用力一戳。
“直娘賊,找死爺爺就成全你們!”已經停步在半山腰處的那幾支幽州將士心裡頭,再度被勾起了熊熊烈火,怒吼著,繼續向前推進。
才走了十幾步,鞋底兒就因為沾滿了冰渣雪沫兒,變得更溼更滑,“噗通!”“噗通!”“噗通!”……,摔了滿山坡的滾地葫蘆。
不過,這群幽州將士身上真有股子蠻勁兒,都已經被摔得鼻青臉腫了,卻依舊從地上爬起來,互相攙扶著,繼續向前攀登。手中的長槍短刀,都被利用成了冰錐,鑿得漫山遍野,一片鏗鏘之聲。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一片急促的銅鑼聲,忽然從下面的山路上響了起來,制止了眾幽州將士的冒險。卻是韓匡美本人已經趕到,發覺有數百忠心耿耿的爪牙準備拼死一戰,所以果斷下令鳴金,從而避免了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犧牲。
“這小子,倒也沒辜負了他的高貴血脈!”先派遣幾名親兵拿著自己的令箭,徒步去將山坡上的爪牙們拉回,韓匡美隨即便開始仔細觀察起了對面的防禦設施來。越看,越覺得鄭子明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而耶律赤犬和馬延煦等輩,輸給此人著實不冤。
“大帥,賊人辱我過甚,若不給其以教訓,恐怕有損我軍士氣!”見韓匡美不斷衝著冰牆點頭,馬延煦私聘的記室參軍韓倬湊上前,試探著提議。
他的好友兼東主馬延煦壯志未酬,先丟了一隻手臂,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獨領一軍了。而他心中的雄圖壯志,卻不能沒了著落。所以不待馬延煦的傷勢穩定下來,他就又主動請纓,加入了韓匡美的幕府。
韓匡美雖然心裡頭惱恨韓倬夥同馬延煦兩個,先前故意把自家侄兒拋棄在死地。看在其祖父,當朝權臣,魯國公,南府丞相韓延徽的面子上,倒也不敢過分刁難與他。因此聽到了韓倬的諫言之後,略作斟酌,便微微點頭,“此言甚是,不給賊人點兒顏色看看,他們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呢!來人,傳老夫的將令,讓射鵰手趕緊跟上來!”
“是!”親兵都頭韓重威答應一聲,上前接過令旗,沿山路小跑著衝向整個大軍的末尾。不多時,便將韓匡美最倚重的一支隊伍給帶到了帥旗之下。
這支隊伍由三十名帽子上插著白色尾羽的弓箭手組成,民族分為漢、奚、秣鞨、契丹、女真,長相各異,說話的聲音也是南腔北調。但這三十名士卒手裡,卻清一色地持著由遼國名匠親自制作的檀色大弓。每張弓的拉力,至少都在兩石以上。臂長七尺,弦粗三分,弓弝處的包銅,被磨得閃閃發亮。(注1)
這種打扮的弓箭手,無論膂力還是準頭,都是千里挑一。並且每年都要經過節度使以上級別高官的親手檢測,合格的有賞,本事退步者直接從隊伍裡剔除,空出來的名額則由後起之秀取代。篩選標準之嚴格,在整個遼國,都首屈一指。但是,凡能透過考核留下來者,都會被授予射鵰手之職,平素供給等同於戰兵都頭,破敵後的分贓標準,也與都頭毫釐不差。
是以,一個射鵰手的戰鬥力,往往超過十個戰兵。特別是在遠距離戰鬥中,只要能配給充足的弓箭,三個射鵰手聯合起來,足以將對面上百人壓制得無法抬頭。
數量稀少,選拔嚴格,供養負擔沉重,威力天下無雙。所以,不到關鍵時刻,軍隊的主將輕易不會動用。而只要動用,往往就會令戰場上的局勢瞬間逆轉。
今天的戰事雖然遠未到關鍵時刻,卻涉及到了整個大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