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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蕭使君,妾身有話!”
薄霧中,被押跪在地上的尚雅,突然尖聲大叫。
“等等,妾身有話要說——”
蕭乾使了個眼色,薛昉便站過去高聲吼,“說。”
尚雅跪在積水的地上,衣裳溼透,紅的黑的汙的抖索成一團,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嬌花,但一雙眸子,卻格外明亮。她重重跪在宋驁面前,“砰砰”磕了三個響頭,似乎才想起這小王爺沒有話語權,又趕緊跪行到蕭乾面前,磕頭不止。
“妾身願為小郡主解離魂蠱,但求饒喬佔平一命。”
他們都很清楚,不管案子的結果如何,此去臨安都凶多吉少。
可這個時候了,她卻要保住喬佔平,當真令人不解。
宋驁在密室被困了一夜,脾氣不太好,張嘴就罵,“少跟爺這兒嘰歪,告訴你啊賤人,郡主身上的蠱毒,你解了便有個好死。若解不了,那老子就將你和姓喬的削了,一鍋燉。”
尚雅高高昂著頭,露出一截帶傷猙獰的脖子,卻很固執,“左右都是死,妾身不怕。若你們不肯應妾身之求,那妾身便算千刀萬剮,也絕不妥協,任小郡主一世智傻也罷。”
宋驁“呵”一聲怪笑,上去踹她一腳,“反了你了。”
蕭乾眉梢一揚,出聲阻止,“殿下!”
“做什麼?”宋驁轉頭不解地瞪他,“長淵莫不是與這娘們兒相處了一夜,就捨不得了?”
蕭乾並不解釋,面無表情道:“郡主是皇家人,性命貴重。”
宋驁哼一聲,“那就任這賤人要挾,放了姓喬的?”
蕭乾瞥他一眼,冷了聲音:“喬佔平是朝廷要犯,這個決斷我做不得。先將二人一併帶往臨安,等案情清楚了,再由官家抉擇罷。”
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可蕭乾沒有連坐,只帶走墨妄、尚雅、喬佔平與另外幾個涉事的骨幹。墨妄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氣定神閒,等離開地命令下達,也不等來禁軍拉扯,低低吩咐了墨靈兒幾句,便大步走在了前面。
喬佔平卻不動,高聲道:“謝丙生是我殺的。”
眾人都望向他。
他目光漠然,陰柔的聲音似灌了水,有些沙啞,“謝丙生是我殺的。我剜的眼,我削的皮,我換的衣裳。他的臉上,我一共割了九九八十一刀,我割他的時候,他被墨妄捅了一劍,還沒有死。”
說這些話時,他並不看尚雅,只冷靜地正視蕭乾和宋驁:“喬某不才,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願牽連無辜,請小王爺和使君明鑑,放過他人。”
尚雅愣愣看他,嗚咽著嘶吼,“喬佔平!”
宋驁眸子一眯,冷笑:“你倒像個爺們兒……”
“但律法不容人情。”蕭乾恐這廝胡亂許諾,打斷他接過話去,“至於兇手如何定罪,謝丙生當殺不當殺,諸位是為民除害的英雄,還是草菅人命的逋寇,一切等入京再說,審刑院自有公道。”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尚雅哽咽著,雙腿顫抖走不了路,也不願走路。她望著喬佔平,萬般不解,“你為什麼這樣做?我們明明說好的,把蕭使君困於密室,等我解去媚蠱,便與我遠走高飛……”
喬佔平似乎不想與她說話,不耐地道:“尚雅,我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物什。這些年,我眼睜睜看你與一個又一個男人荒淫無度,早已對你恨之入骨。更何況……”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沒有說出雲雨蠱,卻目光陰陰地冷笑,“更何況你若成事,還會隨我遠走高飛嗎?與其慘淡收場,不如為你收屍。”
尚雅捋了捋溼軟的頭髮,自嘲苦笑,“那你為何又要一力承擔?”
喬佔平目光一厲,“我並非為你求情。男兒之氣,敢做敢當,我喬佔平輸得起。謝丙生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你記好了,謝丙生是我一個人殺的。”
最後一句,他仿若在吼。
尚雅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抱住他的腿,“不,是我殺的,我殺的,不關你的事。”
喬佔平一腳踹在尚雅的胸口,“滾啦!”
尚雅身子軟地,怔怔看著他,突然捂臉痛哭,“我也想要乾乾淨淨的,你相信嗎?喬郎,你相信嗎?我也想幹乾淨淨的嫁你為妻,為你生兒育女。”她淚水順著手縫滑落,溼了白皙的指,悲憤得像在痛斥著某種不公,宣洩著某種仇恨。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簷角的雨水“嘀嗒”作響,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