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邊境上的璀璨明珠,這座五里鋪依然樸拙安詳地立在此處。
雖說這裡並不荒涼破敗,與其它同等規模的村落相較甚至熱鬧許多,但已沒有多少人記得,許多在如今史書上聲名赫赫的人物,幾百年前都曾鮮活地聚居於此,謀劃著嶄新臨川城的繁華藍圖。
好在時光沒有辜負他們,後輩也沒有辜負他們。
五里外臨川城中如今那人潮如織、繁華極盛的景象,正是他們當年夢中的模樣。
傅凜是在此起彼伏的“叮咣”鑿石聲中醒來的。
這還是他這麼多年來頭一回在外睡踏實了,而且是在馬車上。
他緩緩坐起來,深深吐納一口氣,笑了。
車廂內有葉鳳歌的氣息,淡淡的,軟軟的,讓他心中安穩踏實。
整理好衣袍好,他躬身出了馬車。
“五爺是吃點心,還是我去食肆上買些熱食來?”承恩扶著他下來站定。
傅凜難得好奇地四下打望一圈,尋找著那鑿石聲的源頭,口中漫不經心地應道:“反正也是閒著,去食肆裡坐著吃吧。”
說完,舉步就往村子裡走,熟門熟路似的。
閔肅心中雖疑惑,卻一如既往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旁;承恩則是趕著馬車走在前頭,先去尋食肆去了。
走了沒多遠,一直左顧右盼的傅凜終於尋到鑿石聲的源頭。
原來村中這處似乎正要起高樓,不但有人正在鑿石,還有人在鋸木,忙得熱火朝天。
傅凜淡淡蹙了眉,盯著那群忙碌的人看了一會兒後,意味深長地哼笑一聲,悠哉哉舉步又走。
忙碌的人群中,一個灰色短褐的少年停下鑿石的動作,以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
“三姐姐,方才過去的那個人,我瞧著有點眼熟呢。”
少年身旁那個正在鋸木的女子聞聲抬頭,“哪個人?你不好好幹活……咦,閔肅?!”
女子訝異地站起身,張望著那一前一後徐徐遠去的兩條身影。
“能讓閔肅守在十步之內的人……”女子垂下臉看著茫然的少年,笑得有些複雜,“怕是隻有你大哥。”
少年驚訝地張了張嘴,懵懵地站起來,顯得有些無措。
女子拍拍他的肩:“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傅準,敢不敢跟我去見見你親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七章
傅家在臨州繁衍幾百年,直系、旁支錯綜複雜,五服之內的孩子們通常按字輩排行。
在族中排行第七的傅準,是定北將軍傅雁回與第二任丈夫尹嘉榮的孩子。
在族中排行第七的傅準尚不滿十五,是傅凜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那人……當真是我大哥?”傅準莫名緊張地嚥了咽口水,手中的鑿石小錘被捏得死緊。
那女子問旁邊的人要了巾子來,一邊拭著額角的毛毛汗,一邊壓低嗓音對傅準道:“閔肅可是老太君親自撥給你大哥的,就連家主都差遣不動。方才走他前頭那人若不是你大哥,我頭擰下來給你踢。”
在傅凜被送到桐山的第二年初,太老君傅英從本家培養的死士中挑出最為頂尖的閔肅過去,只聽傅凜一人差遣。
傅準奇怪地瞥她一眼,嘀咕道:“誰要踢你的頭。”
“老太君和母親都交代過,不讓私自去桐山打擾我大哥。”見她瞪人,傅準囁嚅又道。
“小慫包,這兒是桐山嗎?”女子翻著白眼“嘖”了一聲,“給句準話,敢不敢去?”
“這是敢不敢的問題?就會說大話,”傅準望了望場邊的樹下,那裡站著幾名身著茶青色員吏的臨州府匠作司員吏,“你可是因瀆職被罰來做苦力的,哪能說走就走。官都丟了,人家理你那麼多?”
這女子正是“前”臨川城巡防衛戍校尉,傅家三姑娘傅淳。
月餘前,漕幫趁夜以武犯禁,於當街追打間失手燒燬州府官學的書樓某層,使州府衙門暫存在其中的許多古老典籍、記檔化為灰燼。
州府派人查清來龍去脈後,迅速將漕幫涉事人等緝拿歸案,當日負責夜巡的整隊巡防衛戍全被問罪,他們的頭兒傅淳自也落了個停職反省的處置。
以傅家在臨州的深厚根基,此事原可以就這麼大事化小,卻不知為何訊息被捅破了天,驚動京中朝堂。
一時間,言官御史們的彈劾奏摺不要錢似地往御前遞,臨州這頭扛不住,只能對已停職的傅淳再追加一條“苦役兩年”的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