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門,很僥倖,方瑜在家,而且是她自己給我開的門,看到了我,她叫了起來:
“陸依萍,是你呀,我正在猜你已經死掉了呢!”“喂,客氣點,一見面就咒人,怎麼回事?”我說。
“這麼久都不來找我!”
“你還不是沒有來找我!”
“我忙嘛,要學期考了,你知道。”
跟著方瑜走上榻榻米,方伯母正在廚房裡做晚飯,我到廚房門口去招呼了一聲,方伯母馬上留我吃晚飯,我正有一肚子話要和方瑜談,就一口答應了。方伯伯還沒有回家,我和方瑜走進她的房間裡,方瑜把紙門拉上,在榻榻米上盤膝一坐,把我也拉到地下坐著,壓低聲音說:
“我有話要和你談。”“我也有話要和你談。”我說。
“你先說。”“不,你先說。”我說。
“那麼,告訴你,糟透了,”她皺著眉說:“我愛上了一個男孩子。”“哈,”我笑了起來:“恭喜恭喜。”
“你慢點恭喜,你根本沒把我的話聽清楚。”
“你不是說你愛上了一個男孩子嗎?戀愛,那麼美麗的事,還不值得恭喜。”我說。“我愛上了一個男孩子,”她把眉頭皺得更緊了:“並沒有說他也愛上了我呀!”“什麼?”我打量著她,她長得雖不算很美,但眼睛很亮鼻子很直,有幾分像西方人,應該是屬於容易讓男孩子傾心的那一種典型。如果說她會單方面愛上一個男人,實在讓我不大相信。我知道她在學校中,追求的人不計其數,而她也是極難動情的,這件事倒有點耐人尋味了。“真的嗎?”我問:“他竟然沒有愛上你?”“完全真的,”她正正經經的說:“非但沒有愛上我,他連注意都不注意我。”“哦?他是誰?”“我們系裡四年級的高材生,我們畫石膏像的時候,教授常叫他來幫我們改畫。”“形容一下,這是怎麼樣一個人?”我問。
“長得一點都不漂亮!”
“哦?”“滿頭亂髮,橫眉豎目。”
“哦?”“鬍子不刮,衣衫不整。”
“哦?”“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暴跳如雷,毫無耐心!”
“哦?”我禁不住也皺起了眉頭。
“可是,天才洋溢,思想敏捷,骨高氣傲,與眾不同……”“好了!好了!”我說:“你是真愛上了他?”
“糟就糟在太真了。”“那麼,引起他注意你呀。”我抬頭看看窗外,皺皺眉想出了一個主意:“喏,找個機會和他吵一架,他叫你也叫,他跳你也跳,他兇你也兇,把他壓下去,他就會對你刮目相看了。”“沒有用。”方瑜毫無生氣的說。“怎麼沒有用?難道你試過?”
“沒試過,我知道沒有用。”
“你怎麼知道?”“因為……”方瑜慢吞吞的說:“他早已有了愛人了!”
“哦,我的天!”我嘆口氣。“那麼,你是毫無希望了?”
“是的,毫無希望。”“連奪愛的希望都沒有?”
“沒有!”“別那麼洩氣,他的那個愛人是怎麼樣一個人?”
“我同班同學,嬌小玲瓏,怯生生的,嬌滴滴的,碰一碰就要傷心流淚,弱不禁風,標準的林黛玉型!可是很美,很溫柔。”“哦,你那個橫眉豎目暴跳如雷的男孩子就愛上了這個小林黛玉?”“是的,他在她面前眉毛也橫不起來了,眼睛也豎不起來,她一流淚,他就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兒去才好。”
“噢,”我又笑了起來:“這叫作一物有一制。”
“你不為我流淚,還在那兒笑!”方瑜撇撇嘴說。
“我對你只有兩個字的忠告,”我說:“趕快拋開這件事,就當做沒遇到這個人!”“別說了,”方瑜打斷了我:“你這幾個字的忠告等於沒說。”她臉上有種困擾的神情,嘆了口長氣。
“真的這麼痴情?”我懷疑的問,審視著她。
“是嘛,你還不信?”她生氣的說,接著甩甩頭,從榻榻米上站起來,突然對我咧嘴一笑:“說你的吧!是不是也墜入情網了,假如你也害了單相思,我們才真是哼哈二將了。”
“別鬼扯了!”我蹙著眉說。
“那麼,是什麼事?”我把黑毛衣的高領子翻下來,在我脖子上,有一道清楚的紅痕,是爸爸留下的鞭痕。方瑜呆了呆,就跪在榻榻米上,用手摸了摸那道傷痕,問:
“怎麼弄的?”“我那個黑豹父親的成績。”
“他打你?”她問:“為什麼?”
“錢!”“錢?拿到沒有?”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