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覺得怎麼樣啊,怎麼就沒有食慾了呢?真他媽丟人,說實話,就這一個雞腿,還是強塞。”東哥實話實說地自嘲道。
“你肯定不是怕,連我都吃不下,關鍵是哥們弟兄混這麼長時間了,說走就走,誰心裡好受?”豐哥分析得很近情理,又給足了東哥面子。
晚上值班時,我看見東哥隔一會就翻一下身,腳下的鐐子輕響著,顯得有些焦躁。很難想像他現在想什麼,或許他什麼也沒想,腦子裡只是一片混亂?這是一個無法交流的問題。
轉天,豐哥很早就把大家轟起來,小不點和幾個手腳利落的押犯,在豐哥的指揮下,給東哥換了衣服。東哥喝了半杯奶粉,就坐在門邊等。
等了一段時間,外面還沒動靜,東哥突然向豐哥發難:“你怎麼不理我,也不跟我說點什麼?”
豐哥無奈地說:“你讓我說什麼?咱聊了一晚上還沒聊透?再說現在真不知道說啥呀,跟你說豪言壯語?跟你說一路順風?還是再安慰幾句?都不像人話啊!”
東哥笑道:“跟我還說什麼人話?馬上就不是人啦!”
豐哥說:“你不過就是先走一步,我這裡還不一定怎樣呢,弄好了,你前腳走,我後腳到,記得在那邊猛著點,我去的時候好有個撐腰的。”
東哥還是笑:“你別胡說了,你死不了,也就無期。”
正說著,鐵門咣地一聲,我們的目光集束向門口投射過去,主管管教手裡拿著幾封信:“豐子傑,你們的信……嗨?東子你幹嘛呢,穿這麼利索?”
“龐管,不說今天走鏈兒嗎?”
龐管一頭霧水地笑著:“哪來的訊息!沒事自己鬧心?”
豐哥也笑起來:“虛驚一場呀敢情,那昨天驗什麼血?”我們都放鬆了精神,氣氛有些活躍。
龐管說別淨瞎琢磨啊。咣地關上門,走了。
“今天不走,明後天肯定走。”東哥把屁股又挪回鋪上,決絕地判斷。
結果,接連好幾天,我們都沉浸在送東哥上路的情感氛圍裡,許多人都已經疲憊,但還是很肅穆地消磨著這樣的時刻。東哥每天都很注意自己的形像,基本上做到了視死如歸,豐哥也不斷給他打氣,最後我發現兩個人都有些煩了,話也越來越少,其實大家都有些不耐煩,恨不得立刻衝進來幾個武警,把東哥架走,當然,除了東哥自己,沒有人開誠佈公地表達過類似的意見。
一天,兩天,一個禮拜就那樣艱難地捱過去了,也沒有動靜,胖子打探來訊息說,根本沒有走鏈兒的計劃。大家終於鬆了口氣,東哥已經眼看著消瘦,聽說不走了,就罵街:“這不拿人找樂嘛,不走鏈兒你抽我血幹嘛!”
這些天一折騰,真比“嘭”一聲槍斃了他還折磨人啊。
而且,要求一個面對死亡的人,長時間保持大義凜然的英雄氣概也很苛刻,對於東哥消瘦下去的變化,我們真的打心眼裡理解。
第二節 “嚴打”總動員
4月初看電視,知道外面正在開展“嚴打”整治鬥爭,小不點興奮地說:“這回號裡又該嘩嘩進人了,外面狂抓呢。”豐哥說你懂個屁,“嚴打”就是打擊面更大了,平時該嚇唬兩句的給拘留了,該拘留的給捕了,屁屁案子多了,真正大案的比例不會上升,咱這裡不會有什麼動靜,升不上多少人來。
東哥說也不一定啊,83年搶一軍帽就槍斃呢,說不準這次更狠,現在社會多亂,再不狠點,共產黨的政權都懸乎了。
小不點不解恨地說:“就得狠巴巴的,隨地吐痰就無期,偷錢包的全槍斃,中國人的素質非噌噌往上升不可!”
豐哥說你老子在市場賣肉還玩鬼稱呢,這回肯定也掛啦!
“別肯定(啃腚)呀,那玩意多髒?”看豐哥臉色好,小不點順嘴開了句玩笑,剛出口,豐哥就讓他轉內銷了——通的一個大腮梨,小不點正坐得逍遙,一個驢滾兒,就給豐哥揍鋪下去了。
“操你母媽的,趕我話轍,膽兒肥了你!” 這樣的玩笑,只能豐哥跟你開,什麼時候輪到你先上臉了?小不點自作自受。
“豐哥我錯了,我錯了。”小不點在地上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就衝這點兒,也討人喜歡哦,這小子年紀不大,才17,就特市儈,懂得自己作踐自己哄領導高興,還弄得挺自然。
豐哥笑罵了兩句,也沒追究,放了他一馬。
電視裡都是“嚴打”的報道,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偶爾就有人興奮地叫:“哎,那不誰誰嘛,傻逼也進來了,操,還挺上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