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真的有勇氣面對這些殘酷的事實,所以她總是自欺欺人,總是掙扎,總是受傷。
畢竟,對於很多不幸的孩子來說,承認自己是個叛逆的壞孩子,總比承認自己的悲慘要來得容易得多,不是嗎?
之後,無論侯外婆說什麼,侯春玲都沒再搭話。
無論候媽在背後做過多少水磨工夫,無論別人怎麼說,侯春輝都跟她的牛雜店沒有任何關係。
為了以防萬一,侯春玲當天晚上還給牛雜店經理王秀磊打了一個電話,話並沒有說得太直白,意思卻很明確,這家牛雜店的老闆就她侯春玲一個人,其他人的臉色他們都不需要去看,假如將來有人去他們店裡狐假虎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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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不願意做的事情誰說都沒用,侯春玲以為這件事到這裡就差不多了,最多又被候媽在背後說上一堆壞話,然後又有這個誰那個誰的信以為真。
然而,之後那些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侯春玲的意料。
——候爸出車禍了。
候爸候媽在通河鎮的一個橋頭上,開了一家小店,這家小店的收入就是他們一家的主要經濟來源。
那一天候媽不在店裡,候爸一個人看店,然後有一輛貨車不知道怎麼的直往店面裡面衝,候爸傷得很嚴重。
手術還算順利,但醫生說傷到了神經,可能會留下輕微殘疾,以後主要靠養。
侯春玲前後去過醫院幾次,有時候是跟侯春海一起過去的,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過去的。後來她去的那幾次,候爸精神狀況還好,但是對於侯春玲,他也是淡淡的。
侯春玲和候爸也並不親近,尤其是在上一次爭執中,候爸砸向侯小六的那一鋤頭,更是在她的心頭上抹下了一道濃重的陰影,說實話她是有些恐懼的。
但無論如何,在她還年幼的那些年裡,是這個男人擔負起了養家的擔子。長大以後,她聽過看過無數的故事,關於那些沒有父母可以依靠的孩子們,他們的童年是怎樣的悲慘,很多孩子甚至沒有機會長到可以保護自己的時候。
有些人也許會說,生了當然就要養,這是理所當然的責任。
但是對於侯春玲來說,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又或許在候爸候媽看來,這些也並非理所當然。
她在星網上搜羅了不少據說能夠促進神經癒合和生長的食物,又讓侯小六找了不少資料列印出來,給候爸那邊送了過去,至於他們到底看沒看,那些東西候爸又吃了多少,侯春玲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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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候爸車禍不久的某一個清晨,隔壁屋子裡傳來侯外婆的哭聲,侯春玲急急忙忙跑過去,看到侯外公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她的那些仙人果,讓這個老人在臨終這幾個月,有了不錯的精神頭,還能到處走走看看,但它們似乎並沒能幫侯外公延長他的壽命。
侯外公的喪事辦得很熱鬧,侯春玲的舅舅舅媽姨媽姨夫都回來了,孫子外孫也很多,另外還有許多侯外婆那邊的親戚。
侯外公這一邊的親戚,除了自家子孫之外,其他就很少。
侯春玲以前也聽人說過,侯外公的父親是個浪蕩子,年輕的時候整天賭錢,家產都輸光了,老婆再嫁了,侯外公從小吃了很多苦,沒有地方睡的時候就睡在別人家的草垛上,餓肚子大概也是經常。
這樣的侯外公,待他成年以後,又是帶著怎麼樣的心情經營自己的家庭。他在這個山腳下起了兩間屋子,距離屋子不遠的地方有小溪,屋子前面有泉眼,他們在那裡砌了一口井……
他大概比誰都渴望家庭的溫馨,但是家庭果然溫馨嗎?侯春玲的兩個姨媽嫁在旁邊鎮子上,一年到頭也不怎麼見回來,聽說早年也是經常回來的,這中間具體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侯春玲並不很清楚。
侯春玲的兩個舅舅之間並不和睦。另外,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兒,也就是候媽,候媽一隻埋怨爹孃從前不讓她讀書,活到五十多歲,仍然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即使成年以後有無數的機會,她自己也曾報過掃盲班,只是沒能堅持下去。
侯外公整天笑眯眯的,對於家裡這些事,對於他的這些兒女,對於她們這些孫輩,他又是怎樣的看法,估計連侯外婆也是不那麼清楚的。
如今他過世了,他所有的感受,都將和他的軀殼一起,埋進泥土裡。
只是他蓋過的房子還矗立在這裡,他種下的竹林就生長在屋側,看著這些東西,侯春玲隱約可以感覺到,這個老人當初決定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