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午時分卻仍十分炎熱。尤其是知了在枝頭沒命地嘶吼,那嘈雜的噪聲惹得人好不煩悶。
在許計洋貨行後院,許素心斜在樹蔭下的涼蓆上,一面享受著奴婢的推拿,一面聽著賬房彙報這些日子收貨的情形。其實,許素心手頭拿不出許多現銀,奈何許家背後有李家作靠山,信譽甚好,而且那些商戶的貨若不賣給他就得放到爛了臭了。因此,這一個月來,他連買帶賒已經備下了整整三大船的貨,照許素心的估計,隨著時間的推移,今年他能低價吃進###船的貨。如今這邊貨賤而那邊貨貴,這幾船貨送過去,那得賺多少銀子!
現在唯一令他頭疼的,是這批貨怎麼運走。
本來許素心是完全不擔心紅毛的。一直以來,紅毛和李家相處融洽,但是許蘭心的提醒多少有些道理。紅毛可不是開善堂的,下手也黑著吶!這批貨數量巨大,說不得紅毛會紅了眼。這萬一有個閃失,不光是他許素心就此完蛋,便是李家也得賠得傾家蕩產。尤其是這次紅毛的勢頭與從前都不大一樣,近來出海的船據說全部下落不明,如今不僅是商船,甚至連漁船也時常消失得莫名其妙。許素心在海上闖蕩了幾十年,鼻子是格外靈敏,從這些細節上看,紅毛這番有點喪心病狂了。還有另一個訊息讓許素心擔憂,據說有一些專做無本生意的如今同紅毛作了一路,這便更讓許素心不得不小心行事。
上月中旬的時候薛伯泉奉命去了澎湖,但薛伯泉至今尚未回來,許素心也就完全摸不透紅毛是個什麼態度。現在海路斷得徹底,給平戶去信往來耽誤時候,至於直接僱船從廈門放洋許素心也沒有把握。
此刻,許素心一方面希望薛伯泉帶回來好訊息,一面也開始將希望寄託於遠在平戶的李旦。此番紅毛這樣大動靜,平戶那邊不會沒有訊息,以李旦的眼光定然是看得出其中的商機。紅毛在平戶有人,他們是什麼態度李旦應該清楚,若無意外他定會多派船來。而且李旦從平戶發船與許素心在廈門發船有個不同,李旦那邊發船都是領有御朱印狀①的,紅毛即便不看李家的面子也不能駁幕府的面子,不然他們在平戶的商館可要難做了。只是這些念頭皆為許素心一廂情願,薛伯泉此去,二十多日沒有訊息,平戶那邊也不見隻言片語帶來。眼見貨物愈收愈多,簽出去的欠條也越來越厚,許素心卻愈發覺著不踏實了。
許素心有點躊躇,這收貨的事情是不是先停一停,等平戶那邊有了訊息再說?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但是壞處也甚為明顯,許素心不得不為此賠上自己的信譽,這又叫他有些舉棋不定。
許素心皺著眉頭,看見弟弟許蘭心正好從面前透過,便忍不住問道:“蘭心,伯泉該回來了罷!”
那日許蘭心去找張嘉策,本意請免了薛伯泉的差事,結果他與張嘉策往來說了一陣,卻反倒將薛伯泉的差事做實了。許蘭心卻非不顧薛伯泉的死活,他這般做,一則聽了張嘉策所言覺著危險不大,一則他也確實需人出去打探訊息,再則,那日許蘭心是說自己要去,最後卻是薛伯泉攔了下來挺身而出的。
既然許蘭心和張嘉策都拍了板,薛伯泉這趟澎湖一行便是鐵板釘釘了。只是他竟一去二十多日杳無音訊,這多少有些讓許蘭心擔心。許蘭心掐指一算,道:“這眼瞅著該是中秋了,回來……應該也在這幾日了。”
正說話間,一個小廝穿門而入,喘著粗氣道:“回稟大老爺、二老爺,薛……薛伯泉下船了!”
許素心、許蘭心兄弟這些日來,日也念夜也念,到今日總算是把薛伯泉給盼回來了!許素心聞說薛伯泉回來,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他推開正在給他捏背的奴婢,問道:“人呢?”
“下……下船便被張將軍……帶回衙門了。”
那小廝也是跑得狠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許素心聽罷忙道:“弟弟,去,你這就帶人去衙門口盯著,薛伯泉一出來,便立刻帶來見我。”
……
之前沒有薛伯泉訊息的時候許素心著急,現在薛伯泉平安回來了,他反倒更不平靜。上回,許蘭心為薛伯泉的事情已經和張嘉策打了招呼,又送了一筆銀子,現在若是要發船,水師這邊想必沒有什麼問題。這一路平安與否,大體決於紅毛的態度,再進一步說,便是薛伯泉這回帶來的訊息了。許素心這番為了進貨,已經丟進去了數萬兩銀子和欠條,饒是他沉得住氣也難免有些緊張。
許素心理好衣衫來到客廳,揹負雙手,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他正過來翻過去地捉摸,這回薛伯泉究竟是帶回來的什麼訊息,可是這又豈是他憑空臆斷便想得明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