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怎麼犯了神經病,忽然上了個奏摺,大意是:行伍出身的只能當到司務長為止,排長以上的官長鬚任用軍官學校或陸軍大學的畢業生。訊息傳到各處,隊伍中立即沸騰起來。我對於這件事情當時發生兩種感想:第一,其時軍官學校太少,而且開辦不久,一時訓練不出那麼些畢業生,以畢業人數論,平均一營也派不著一個。事先沒有詳細的計劃,就貿然提出這樣的建議,搖動軍心,不能不算是失著。第二,奏摺的用意,完全替富家子弟打算,根本沒有給窮人設想。因為能上軍官學校的,十九都是官僚和地主的子弟和皇家權貴的親戚。並且升入陸大,必須有軍官學校畢業的資格。試想窮苦人家子弟,如何有此能力?這奏摺雖然沒有立即施行,但因此軍隊中的窮苦弟兄們,都對馮國璋大大不滿,並且進而遷怒於昏庸的清廷。
第八章兩次秋操(1)
清末國內各地革命勢力日益高漲,清廷在光緒三十一年(一九○五)和三十二年先後在河間彰德舉行秋操,以示威嚇。
河間秋操,兩方軍力的配置,北軍是第三鎮全鎮,第六鎮一混成協;南軍第四鎮全鎮,第五鎮一混成協。
我們一混成協從南苑出發,分成兩混成團,沿途自己預行演習。因為參謀人員幼稚疏忽,指揮錯亂,弄得偵探看不見偵探,隊伍看不見隊伍,結果只有側衛同側衛碰著,大隊完全錯過。後來一個左轉彎,兩軍掉過了方位,南軍變成了北軍,北軍變成了南軍,才開始打起來。段統制見狀大為不懌,立時吹緊急集合號,對官長指摘錯誤,大加申斥,下令退二十里,重行演習。等到第二次演畢,已經七八點鐘,當時來不及講評,即下令往松林店宿營。那時天色完全漆黑,沿途人馬雜沓,零亂不堪。所走的又只有一條大路,前後車輛擁塞,益發糟成一團。大官兒不耐煩,早騎著馬先跑了。剩下來的都是連長以下的官長,又都是新來的,也就不負責任。兵們沒辦法,就胡亂落隊。等到了宿營地,已是午夜十二點,後頭的部隊還有沒有來到的。當晚決定第二天再行演習,並下令天明七點鐘出發。哪知夜間下起雨來,越下越大,依照陸協統的意思,隊伍改坐火車到保定,免得官兵衣服淋溼,到時不便演習。跑到段統制那裡請示,段統制就罵他要藉此賣人家好,說:“怕淋溼衣服?難道下雨的時候就不打仗嗎?”協統卻以為這是演習,並不是真的打仗;若是真的打仗,自然不用說了。協統就碰了這一個釘子,當時生氣掛了病號,就坐火車到保定府去了。這裡仍然下令出發。那時雨越發大了,傾盆地下降,無法行走。段統制不知怎麼異想天開,說咱們不如來個科學的辦法,令炮隊開炮向天空轟一陣,說上面的厚雲受了震動,雨就一定可以停止的。命令下來,大家就七手八腳向天空裡開大炮,當時聲震天地,民眾皆驚,不知到底什麼事。打了半天,哪知雨不但止不住,反而越下越大。段統制非常氣惱,拿出他的硬脾氣來,說:“下不下都得走!”立刻下令出發,當時現買草料,現買給養。原來重有五六十斤的帳篷,經雨一淋,弄成一百多斤,鍋灶傢伙也因雨阻,沒法子拉到,因此都落在後面。這次我著實佩服我們的回管帶,他預先叫我們四個隊官同到定興縣去買現成吃食,說免得大隊一到,什麼也買不著。我們把吃食買好了,就在定興縣等著。大隊經過高碑店到達定縣時,已經午後四點鐘,每個人都拖泥帶水,狼狽不堪。在這時就看出我們的軍紀的確還不壞,參謀人員都早走開了,弟兄們自己架起槍來,冒雨挺立著,一動不動,秩序非常之好。後來雨又下大了。忽然參謀長馬良騎馬跑來,大聲地下令道:
第八章兩次秋操馮玉祥回憶錄
“奉統制令,隊伍都到城內東林寺宿營。”
命令雖這樣下了,可是事先卻並沒有計劃。比如東林寺房屋共有多少間,能容得下多少人,統統沒有派人去詳細調查(其實東林寺只可住二營人,我們卻共有十營隊伍)。隊伍糊里糊塗地開了去,前頭大隊一到,屋子裡立時站滿,不到一刻,院子裡也滿了。後頭的部隊越來越多,只因命令是住東林寺,於是不問青紅皂白,一直往裡擁進去。裡面的幾乎要被擠死,外面的仍然拼命往裡擠。有一位團長李進材被擠到裡面,出不來,就爬到人群上,踏著人頭爬到牆上。當時擁擠的情形,可以想見。後來看看實在沒法擠了,才下令各人自己去找地方落腳。這時已經有八點鐘,天黑了,雨下得更大了。命令一下,隊伍立時亂了起來。兵找不到官長,官長找不到兵。雨聲人聲,滿街嘈雜,弄得天旋地轉,莫名究竟。幸虧當時軍紀還好,否則乘機搶劫的事一定是難免的。這時隊伍已經一整天沒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