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沒等來我出聲兒;病人不耐煩了:“喂;你有話快說,我可困可困呢;要睡覺!”
我嘆口氣,本來要說的要罵的;現在忽然不想了。小瘋子就有這個本事;你心疼的肝顫兒時能被他氣半死,可等你被他氣半死了呢,又能讓你心疼的肝顫兒。
“還疼嗎?”我搬個椅子坐到床邊。
“嗯,一喘氣兒就疼;”小瘋子乖乖答話,並且補充;“一戳也疼。”
“……廢話!”
“馮一路。”小瘋子忽然叫我名字,不是撒嬌不是裝可憐不是故作聲勢,難得平靜而認真的那種。
“嗯?”我看向他。
他卻垂下眼睛,聲音悶悶的:“我給你惹事兒了。”
小瘋子從來不傻。
心驀地一軟,我伸手摸摸他的頭:“那孫子就是個輕度腦震盪,吐啊吐啊就好了,也沒人報警,放心。”
小瘋子不再說話,就靜靜坐在那兒。
這孩子情緒有點不對頭,我能感覺出來,但我一時摸不準根源,只好也陪他靜默。
過了很久,久到我都開始打瞌睡了,小瘋子才抬起頭,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小孩兒……”
我沒料到他醞釀半天來了這麼句,有點兒哭笑不得:“嗯,你最成熟了。”
小瘋子白我一眼,繼續:“你們叫我小破孩小破孩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看咱們五個人,我是刑期減的最多的,在牢裡過的最舒坦的,即便現在出來了,我也比你會賺錢……”
“靠,你這是跟我得瑟麼。”
“但是今天那些人打我的時候,我就在想,馮一路救不了我了,我就要在這裡被打死了,怎麼會這樣呢?啞巴在監獄裡被欺負的那麼慘也沒事兒,周鋮和大金子天天搞那些不道德的也活得好好,怎麼反而是我先一步沒命了呢?”
這真是個犀利的問題,我答不上來。
“後來你就趕到了,你蹲下來叫我,我其實那個時候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只能看到個虛影兒,但一下子就安心了,我覺著我沒事兒了,不管局面多亂,交給你指定妥妥的。”
“我謝你唄。”該生氣還是該窩心呢,還真難抉擇。
“所以在救護車上的時候我想明白了,為嘛出了監獄我還非死皮賴臉跟著你,因為我就知道自己不行。沒原因,更像一種直覺,有個聲音就在那兒唸叨,跟著馮一路穩妥,安全,能讓利益最大化……”
“喂——”
“但是你吃虧了。”小瘋子忽然直直看進我的眼睛,微笑,“你啥玩意兒都撈不著,還得幫我收拾爛攤子,完全沒有價效比。”
我愣住,愣在小瘋子莫名其妙的笑容裡。精神病和正常人的區別就在於腦電波,剛認識的時候我和小瘋子接不上,現在亦然。
“你到底想說啥?”隱隱的不安讓我煩躁起來。
小瘋子忽然換上正經表情,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一共多少錢?”
頻道切換太快我跟不上:“什麼多少錢?”
“住院啊,治療啊,開藥啊,”小瘋子用“你怎麼反應這麼遲鈍”的蔑視眼神看我,“一共花了多少錢?”
我拿出單子,算了算幾個花費大的,心裡有了數:“兩千多吧。還行,我以為得更黑呢。”
小瘋子點點頭:“那我放在你那兒的錢夠了。”
我黑線:“就不夠怎麼的,我還能給你扔這兒不管哪。”
小瘋子一扶額頭,難得老氣橫秋狀:“跟你說話真累……你那腦袋敢不敢轉轉?史前人類的轉速都比你高。”
我也崩潰了:“你到什麼意思,直截了當來個痛快的!”
小瘋子的眼皮微微動了下,然後我聽見他說:“咱倆拆夥吧。我在你那兒有三千二,醫藥費按兩千五算,你再給我七百,咱倆就算正式分道揚鑣。”
後面的我都沒太聽進去了,滿腦子都是拆夥拆夥拆夥。操,拆你妹!
“誰說我跟你有夥兒了!”我的聲音直接提高倆八度,“你他媽是我弟,拆你媽逼拆!你這小胳膊小腿出去了能打過誰?”
“你管不著。再說不是哪個地方都拿胳膊腿說話,腦子,腦子懂不懂?”
“懂,我能不懂麼,你多有腦子啊,你看你這托兒當的都當到醫院裡來了。”
“馮一路!”
“怎麼的,叫板?”
小瘋子氣呼呼看著我,臉憋得通紅,我開始擔心他那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