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勾佬點點頭,悄然放出了那隻蠱蟲,得到格哚佬示意的幾個趕牛武士馬上大聲地吆喝起來,手中的皮鞭用力揮動。
張繹和張雨桐叔侄倆擠在車棚口,看一眼緩緩西墜的太陽,看一眼那頭奮力揚蹄的牯牛,兩眼似鬼火一般燃燒著熾熱的光:如果牯牛不能及時趕回牛頭山,那麼格哚佬即將得到的一切都要化為泡影,他們也就從地獄返回了天堂。
正常情況下,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雖然過程不可控制,可他們一定會算好返回的時間,可現在看,好像他們真的來不及返回呢!興奮之下,叔侄倆從車子裡鑽出來,目光炯炯地瞪著那頭牯牛。如果它不能在日落之前趕回牛頭山,張繹情願在自家的祖祠裡為它立一個神位!
牯牛在武士們的驅趕下奮盡最後一絲餘力,稍稍加快了些速度,但還不夠,以這樣的速度,絕對無法在日落前趕回。張繹叔侄更加興奮了,但是又過片刻,那頭牛突然“哞”地一聲狂嗥,那犁便像清晨時一樣,翻開泥土似披波斬浪。沒有必要節省牛力,也不用考慮掉膘的問題,它的神聖使命就在今日。
牯牛像瘋了一樣越走越快,紅彤彤的太陽已經壓在了山尖尖上,張繹叔侄的神情也有些如瘋如魔了,他們看一眼太陽,看一眼牯牛,笑聲就憋在他們的胸臆間,只等太陽沒下山巔,就是他們縱聲狂笑的時候。
牛頭山已在眼前,紅日已有小半沒下山巔,張繹叔侄像瘋了似的喊叫起來:“趕不到!趕不到!趕不到了!”
“駕!駕!駕!啪啪啪……”
武士們瘋狂了,揮鞭如雨,瘋狂地驅趕著牯牛,葉小天緊隨其後,壓著胯下馬的速度,卻壓不住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得胸腔都有些痛了。
牯牛,終於衝到了山腳下,拱背昂頭,一聲雄渾悠遠的“哞~~~~”,隨即就是一直候在山腳下的萬千寨民和葉小天等人的縱聲歡呼。張繹和張雨桐面色如土,一屁股坐回車中。
那頭牯牛長哞未盡,便轟然一聲倒在地上,它已耗盡了全部的生命力。別的牛一生都在田壟間反覆耕耘,而它,為一個部落創造了一塊永久的棲息地。雖然它沒有名字,但它的故事將永遠流傳在這塊土地上。
格哚佬的領地邊界曲折彎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沒計算出精確的面積,但是他們曾經計量過這頭牯牛從日升到日落所走過的長度:七十二里!一牛之力,定下江山,夜天子的‘龍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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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張府後宅,張鐸倚坐在羅漢榻上,聽著胞弟和兒子吞吞吐吐地對他說出提溪圈地的經過後,久久不發一語。張繹羞愧地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抬頭看看他,擔心地道:“大哥?”
張繹撐著羅漢榻,吃力地下了地,趿上蒲草鞋子,顫巍巍地往外走,張雨桐擔憂地站起來,喚道:“爹?”
張鐸彷彿沒有聽見他們說話,哆哆嗦嗦地出了門,邁著沉重的步子,艱難地往前走。一路行去,僕役、丫環,俱都已經知道張家在提溪的領地被人割走一大塊,眼見家主沉著臉色走來,紛紛大禮參拜,連呼吸都不敢稍重一點。
就像是在演一部默片,張鐸緩緩地向前走著,張雨桐和張繹默默地跟在後面,一路行去,所遇之人盡皆一一拜倒。終於,張胖子來到了張家的祖祠。
張家的祖祠彷彿一座恢宏的宮殿,山門、正殿、側殿、後殿、東西廂、鐘鼓樓、碑廊……,沿著青條石的臺階步步而上,穿過依屋字三間面寬洞開的山門,緩步來到正殿。
正殿面寬進深各三間,硬山頂,四往格梁式樑架,舉梁平緩,前簷顧出,殿前屏風精雕細刻,玲挑剔透,巧奪天工,張胖子慢慢走進去,已長燃了五百多年的長明燈依舊在明亮地閃耀著。
照料祖祠的張府家人見張胖子神情悲愴地進來,紛紛跪倒、叩頭,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張鐸往蒲團上一跪,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張繹和張雨桐一見他下跪,忙也跟著跪下,聽著他悲痛的哭聲。二人也不禁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