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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親的老淚是否第一次浸溼他的衣襟。

二伯獨自回到了他的故鄉,他倖存的兒女還在那深山的貧困線下掙扎。他已失去了土地,也沒有了蝸居,他只好寄身於一個巖洞,放羊維持著他的風燭殘年。然後早於家父一年悄然萎化。

父親臨去之前,曾說要等我出去後帶我回老家。父親走後,為他送終的我的一個堂外侄告訴我我父親希望我日後有出息時,一定要回老家,要去把祖父拋屍的那個天坑給填上,要我去為祖父修墳立碑。我終於從父親的遺囑裡,窺見了他一生的悲苦內心。他對他父親的歉疚,他所在的組織是不會允許他去表達的,他只能遺恨終身。

2005年9月,我第一次回到了老家,並找到了那個黑暗的深坑。我們姐弟終於完成父親的遺願,將那天坑蓋上,並於其上勒石志墓。銘曰:

施南鄭氏乃巴人五姓始祖苗裔。吾高祖何朝避隱是鄉殊不可考。顯祖振略公勤苦起家。薄有田宅。興義學而衡民訟。亦鄉紳賢長也。己丑鼎革闔家蒙禍。振公義不負辱。於辛卯四月投繯。伯仲父一瘐一流。妯娌皆自懸。吾父遊學得免。族鄰即藏屍於天穴。斯後合族亂離。經年苦寒。所幸天道不泯。祖德猶蔭。宗祧復茂。族戚更興。遂於茲移山勒石。以紀祖恩並償父願。禱雲:巴山拱衛。夷水環滋。貴氣代繼。永葆孝思。

是非恩仇二十年:熊召政和我必須面對的末日審判

再過一個月,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了,我的孩子已經開始四處求職;而熊召政的兒子則早已移民加拿大——我們看來確實老了,老得都快淡忘恩仇了。這些年來,我常常質問自己——你真的不能寬恕他嗎?你為何不能超然於傷痛,徹底遺忘你的所謂祖國和朋友對你的加害?一個不能釋懷於仇恨的人,又怎能真正輕鬆和快樂起來?

今年兩會時,一個湖北的鉅商代表——我和熊召政當年共同的朋友,突然來電婉轉對我說——你們還是和解吧,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雖然連辦案的人都說是他負你,但作為你們共同的朋友,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化解過去。

這位兄臺的好意,我漸漸聽明白——名利雙收的熊召政,現在開始謀劃要當全國政協代表了。他以為世人皆已淡忘二十年前的歷史,但深知我不會。對我來說耿耿於懷的往事,想必對他而言也會如鯁在喉;也許他需要拔出這個刺了。

我對這位熱心幫忙的兄臺說——我和他,以及我和這個時代,都無法握手言和了。相逢一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們每個人最終都將面對歷史。刺已經扎進我們肉裡,需要剝皮或許才能拔出。請轉告他,幹完髒活的人,沒有如此輕鬆就能洗底的。只要想到我屍骨無存的母親,我就不可能就此饒過這個長年賣友求榮的幫兇。

熊召政和我曾經是好朋友。80年代他是湖北的著名詩人,似乎還是省作協副主席,《長江文藝》的主編。我在湖北青年詩歌學會時,算他家的常客。在武大,他是高我一級的師兄。在社會上,我們是一個圈子的酒友。1988年我分配到海南警局時,他曾兩次去玩。總之,在湖北文壇多數人都對他小心提防之時,我卻算他過從較密的小兄弟。

1989年6月4日半夜,我淚如雨下地寫好辭職報告——絕不做暴政鷹犬,次日上午遞交局裡。【事見拙文《革命時期的浪漫》,著名作家王梓夫和至今仍在警界的同事皆能作證】之後我輾轉趕回武漢參與營救學運領袖。武漢高自聯以武大學生為主,我和K君去動員其中的幾個跟我們逃亡。後來李海濤由K君掩護兩個月之後,準備移交到我的故鄉深山。但是他卻決定要去廣州找他的漫畫家舅舅廖冰兄,結果被捕判處三年,連帶K君也失去武大學業。另外一個張建超不遵安排,自己竟然翻越喜馬拉雅跑到了尼泊爾。可悲的是該國一向不敢得罪鄰國,就在當年把他作為獻俘,交給了前去訪問的李鵬,之後隨總理專機押回武漢坐牢。90年代中我和他劫後重逢在北京,猶自對此苦笑。

那個6月我在湖北奔忙之時,只聽說湖北作協副主席祖慰【當年湖北最優秀的作家,現在已被遮蔽遺忘】宣佈退黨了,還聽說熊召政也在他的激勵下,跟著宣佈退黨。兩人皆是我的兄長朋友,我當然高興看見他們和我一樣出於良知的選擇。但是因為形勢緊張,當時皆未與他們聯絡。祖慰後來是從深圳逃亡的,行前一刻嘗給我電話。

7月我被找回到警局接收審查,順便試圖開闢從海上到越南的出境路線。這時,曾經在武漢活動而結識的王軍濤,輾轉潛入湖北,由朋友肖遠以及民營大江科研所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