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芽害怕極了。她不想去張大戶家。村東頭的阿蘭姐姐就是被牙婆張嬸賣到張大戶家,還沒到半年就又送回來了,據說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每一塊好皮肉。而且那張大戶家一文請大夫治傷的錢都不給,還道死了活該!沒幾天,阿蘭姐姐就嚥了氣。
_……_……_……_……_……_……_……_……_……_……_法海走出那低矮的房子,默默唸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衣角傳來輕微的拉扯感,法海聲音一頓,低頭便見一個個子小小的女孩兒小心翼翼地拉著他的衣角,祈望的看著他:“大師,您救救我哥哥吧!麥芽兒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做牛做馬報答您!大師行行好,救救哥哥吧!”
法海看著這瘦巴巴的女孩兒,因為瘦極,那對黑漆漆的眸子顯得格外大。小姑娘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卻強忍著不敢哭出來。單薄破舊的衣裳打了許多補丁,很髒,還溼了一大片,使得小姑娘在傍晚微冷的風中瑟瑟發抖。
院門邊,一隻足有她大半個身體高地水桶孤零零地杵在那兒。
沉默了一會兒,法海蹲下來,抬起手掌覆在小女孩肩上,一股熱流度過去,麥芽頓時便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眼神,法海縱然斬妖除魔多年,一顆佛心早就練得不能輕易動搖,此時卻不知該怎麼向這女孩兒說明情況。最後只得道:“貧僧無能。劉施主骨碎如粉,已無法可醫了。”
小女孩眼中充滿希望的光頓時俱都泯滅了,微張著嘴呆呆得看著他,似乎被抽了魂兒一般。
法海再嘆一聲。無能為力的愧疚和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沉重讓他自覺無顏相對,拉開那小手站起來,揮袖間將身上所有的銀錢都留在女孩腳下,卻也不過七八兩而已。對這一家人,不過是暫緩困境罷了。
_……_……_……_……_……_……_……_……_……_……_“哎——”女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透漏著說不盡的憂愁,讓聽到的人也感覺惆悵起來。於是一個男人立刻斥道:“大好的日子,你嘆得什麼氣?”
微生茉也有點好奇,女人——或者說他們的姐姐許嬌容,一向是豁達的,胸懷寬廣的,無論是遇到多麼大的困難和委屈,她都不會喪失面對的勇氣,更不會在家人面前發出這樣軟弱無力的聲音。如今他們剛剛再一次喬遷新居,三進的院落雖然不大,一家人住卻是綽綽有餘了。兩對夫妻感情和睦地讓外人眼紅,家境也蒸蒸日上,有什麼能讓這個女人這般煩惱?
因為一些瑣事來找許嬌容的微生茉不禁停在院門口,以她現在身為千年蛇妖的聽力,在這裡就能把房內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隔著緊閉的房門,她聽到許嬌容又嘆了口氣。
“我能不愁嗎?”許嬌容不待丈夫李公甫再呵斥,就道:“漢文和弟妹可是已經成婚一年多了,可是……可是到現在還連一點兒音信都沒……”
【音信?什麼音信?】微生茉一時沒聽明白,頭微微偏側,想把對話聽得更清楚。
李公甫沉默了一會兒,道:“慢慢來,他們小夫妻兩都還年輕著呢!真正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說不定現在就算生了孩子,那兩個也不知道怎麼為人父母呢!”
“我養還不行嗎?生上十個八個我都願意給他們養。”許嬌容抬高聲音嗔道,接著又低落下來,“可是這不是一個半個都沒見著呢嘛!我著急呀!要是……真生不出來,許家可就要絕後了。”
“我說你可別打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李公甫立刻警惕地道,“弟妹對漢文可是掏心掏肺的。不說她平日裡的賢良淑德,單說那祖傳的房子,是說拿出來就能拿出來的嗎?你若是剛依靠著人家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就立刻給漢文收了小的……嘿!我出去都沒臉見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讓漢文納妾了?”許嬌容立刻生氣地說,被誤解的憤怒使得聲音微微尖銳,“就是漢文和弟妹自己提了,我都不能答應!一個家裡要三妻四妾的,日子那就沒法過!這我還能不明白?”
李公甫知道誤會了妻子,連忙賠笑道歉,許嬌容氣呼呼的又吵了幾句,才又把話題拉回去。
“哎——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孩子呢?”
李公甫這次不敢搭腔了。悶悶地喝著自己的茶,心道:“咱倆成親這麼多年,不一樣沒個音訊?你要是什麼時候能對我們的事也這麼上心,那才叫謝天謝地呢!”
門外,幾片落葉飄飄地落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