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與其爭長短;大國則不然,一旦稱王便昭示著你要加入逐鹿爭霸了,各大戰國便會競相遏制,或合縱或連橫,總是要這個新王國經受一陣猛烈錘打。果真抗住了,王國便立定了,諸如秦國。若抗不住諸般圍攻遏制,王冠光環便消失了,諸如韓國燕國。
此等情勢,趙雍看得分外清楚,所以便堅不稱王,而寧可降得與安陵君一般。然則天下事畢竟有公論,趙國稱君,各大戰國與小國卻是誰也不敢小視,至多是認可了趙國沒有野心,事實上誰也不敢當真如對待小小君國一般予取予奪。趙雍自然清楚此中界格,然則他所需要讓天下明白的也正在此處:我沒逐鹿爭霸之野心,你也不要尋釁與我!二十三年來,這一謀劃確實是做到了,趙國已經平安完成了強國大變。當此之時,三胡匈奴中山之諸般邊患已大體廓清,趙國軍威大盛,還用得著韜晦麼?再一味韜晦,天下還信麼?若無韜晦之效而落得“天下大偽”之名,韜晦豈非大大滑稽?與其如此,何如堂堂正正稱王,堂堂正正逐鹿天下?
時也勢也,英雄之心性也!
要大出天下,就必然要與六大戰國周旋。二十多年來,趙國除了參與五國滅齊之外,與六大戰國間幾乎沒有邦交往來,雖然以往的恩怨似乎淡薄了一些,但對天下實力碰撞的實在格局畢竟也是生疏了。此次借稱王之機派出六路特使,一舉釐定六方邦交根基,同時一舉奠定趙國重返中原的強勢地位,都是極為要緊的。燕國老仇家要重新廓清恩怨。對弱齊要取強勢才能保住濟西二百里。對魏韓這兩個同根兄弟則要軟硬兼施地拉過來,畢竟,三晉主心骨目下已經是趙國了。對萎靡不振而相距遙遠的楚國,則要儘可能地結為盟邦,只因楚國能從背後掣肘秦國。只有秦國是趙國最主要的敵手,然則秦國如日中天,趙國卻是剛剛浮出水面,目下還必須相安無事。
最要緊的實際國事便是擴軍。在七大戰國中,秦國大軍已達四十萬精兵,其次齊國三十餘,楚國三十餘萬,魏國三十餘萬,燕國二十餘萬,韓國近二十萬。雖然戰力國力各有強弱,兵力數目並不能說明全部實力,然則若與真正的敵手秦國相比,目下趙國軍力便實在是單薄了許多,秦國四十萬精兵可是沒有贅肉的了。故此,一旦脫去韜晦而大出,兵力便要大大增強,且要儘快練成同樣精銳的胡服新軍!
冬月來臨之時,邯鄲的六路特使先後上路了:樓緩出使秦國,趙爵出使齊國,富丁出使魏國,仇液出使韓國,趙造出使燕國,王賁出使楚國 。與此同時,趙雍下詔:將軍趙固為代郡相(郡守)兼領雁門郡軍政,北上駐平城,以守將牛贊為輔,徵發胡人精壯二十萬,兩年內練成精銳新軍。
開春之後的三月,趙國舉行了極為隆重地稱王大典。這是戰國之世的最後一頂王冠,也是最為宏大的一次稱王大典。列國特使雲集邯鄲,洛陽王室也照例“賜”趙雍一輛青銅天子軺車、一身古老的王服、一套主受命征伐的斧鉞儀仗。連續一月,趙國都是朝野大黼,國人彈冠相慶。
從此,趙國成了王國,趙雍做了趙國第一個國王,這便是大名垂後世的趙武靈王。
便在此時,遙遠的北方大漠傳來了一個令人意外振奮的訊息:逃到北海的林胡部族派出王子為特使南下,向趙王獻上三匹最名貴的汗血寶馬,並願臣服趙國!林胡王子特使抵達之日,邯鄲萬人空巷,舉國爭睹昔日令他們膽顫心驚的夙敵朝拜趙王,歡呼雀躍無以抑止,竟是將稱王大典推到了顛峰狂歡。
三、趙雍探秦國 感喟重劃策
稱王大典一結束,趙雍又風塵僕僕北上了。一到雁門關,他便召來在平城徵發兵員的代相趙固、平城將軍牛贊、雁門將軍廉頗秘密議事。
“我欲設立雲中郡,諸位以為如何?”趙雍一如既往地開門見山。
三位邊地大員頓時睜大了眼睛,卻都是一句話不說,其驚訝愣怔竟將趙雍看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何?膽怯了?不敢進駐雲中麼?”
“臣啟我王,”代相趙固為在座唯一執掌一方的政務大臣,在此等國政大事上自然不能期待兩位將軍先說話,便謹慎開口,“雲中雖為各方拉鋸地帶,然則雲中要塞與長城歷來為秦國北邊重鎮,我若設郡駐軍,分明便與秦國交惡,依目下大勢,似對趙國不利。”
“趙相差矣!”老牛贊慷慨高聲,“雲中長城屬秦不假,然則長城外陰山草原卻歷來為匈奴盤踞。我趙軍將士浴血大戰匈奴,平息陰山岱海之胡患,如何便設不得雲中郡了?”
“廉頗以為,雲中郡可設,但治所須在岱海築城。”老成持重的廉頗第一次不待國君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