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將遺產內容由物質的、有形的、靜態的,伸延到非物質的、無形的、精神的、生態的,顯示了當今人類對自己的文明創造的認識進了一大步。只有進入了現代社會,才會把前一階段文明視做遺產。因此說,當人類相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倍加珍視與保護時,一個現代的完整的遺產觀便形成了。
現代遺產觀也是一種現代文明觀。文明的對立面是野蠻。那麼,與現代文明相對便是對遺產野蠻地破壞了。
如上所述,人類文化遺產觀的最終形成並不遙遠,就在最近這三十年。在這樣的時間背景下,中國的文化遺產處於什麼狀況呢?
二、中國文化遺產的特殊困境
從1972年到2003年這三十年,中國社會歷著歷史上最劇烈的變化。即從“*”進入改革。我們的一切,包括遺產都在這劇烈的變化中不斷地產生前所未有的問題,也都是一些巨大而全新的難題和挑戰。
對於文化遺產來說,“*”是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破壞。因為它直接以文化遺產作為“革命物件”。“*”對中華文化的損害,不只是對有形文物大規模的毀滅,更是在人們心裡注入了對自己文化的蔑視與對立。由此帶來的對中華文明傳承造成的損害,今天已看得非常清楚了。在“*”後期,從批判“紅樓”、“水滸”,到批判克己復禮,實際上國人心中的中華文化已是空架子。然而,正是在這個時候中國社會突然之間急轉彎地進入了改革。
我們的改革開放不是社會線性發展的新階段。我們是一下子闖進改革、闖入世界的,外來文化也一股腦兒地闖進我們的生活。
文化遺產日的意義(3)
在這裡需要說明的是,對外來文化的認識一直有個誤區。似乎有一種觀點認為當代中華文化的困境是外來文化的衝擊所致,甚至認為這些麻煩是對外開放帶來的。這是一種誤解。如果外來文化是負面的,那麼“五四”時代、盛唐時期,外來文化也十分迅猛,為什麼沒有給中華文化帶來麻煩?相反中國這條巨龍著著實實地飽餐了一頓外來的精神營養品,更加壯大了自己。從*的《資本論》到貝多芬、巴爾扎克、達芬奇和牛頓,不都是“五四”那個時代舶來的嗎?那時,知識分子站在中國文化的前沿從容地對外來文化進行選擇,從中挑選典。但這一次不行了。你學貫中西也沒用。由於這次從外部世界一擁而入的是麥當勞、大片、暢銷書、排行榜上的金曲、勁歌勁舞、超市、國際名牌、時尚,以及明星大腕滿天飛。這些商品性的、快餐式的、粗鄙又新奇的流行文化一下子填滿“*”後國人空蕩蕩的精神空間。應該說,當前文化矛盾的本質,不是中外文化的衝突,而是我們有的文化和商業流行文化的衝突與矛盾。所以,在兩會上我曾做過一個發言,題目是“警惕當前文化的粗鄙化”。所談的是如何認識商業文化的本質及其負面效應。
進一步說,在從計劃濟突然轉型為商品濟時,我們沒有自己的現成的商品文化,所以一定會照搬國外。然而由於語言關係,英語世界的流行文化不會一下子登陸中國,那就要透過周邊的、漢字圈的、已有成熟商品文化的地區(港臺)與國家(韓日)“轉口”而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曾一度冒出過自己本土的流行文化的苗頭,如西北風。但這只是一種自發而非自覺的文化現象,完全跟不上飛速發展的商品社會對商品文化的需求,那就只好四處伸手。於是,武俠是香港的,歌曲是臺灣的,言情是韓國的,漫是日本的。其結果是“外邊的世界很精彩”,這更加深了人們對自己文化傳統的漠視。同時商品濟的根本手段是刺激消費,刺激物慾。在物慾的社會中,必然輕視精神。尤其文化遺產是公共的精神性的事物,輒必受到冷落。
新的一輪直接對文化遺產構成破壞的是高速的現代化和城市化。這些情況,大家都已很清楚。現在可以說,中國的六百多座城市基本一樣。殘餘的歷史街區已支離破碎,有的城市甚至連一點歷史蹤跡都沒有留下。我們可以解釋為對城市的改造缺乏文化準備,可以解釋為老百姓迫切解決實際的生活問題,可以解釋為在不可抗拒的政績壓力下不得已而為之。但是究竟在這個世界城市史上絕無僅有的全國性的“造城運動”中,已將我們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全部捲土重來一次,抹去歷史記憶,彼此克隆,最終像螞蟻一樣彼此相像。同時,堆滿了羅馬花園、義大利廣場、美國小鎮、英國郡,大概我們還樂陶陶地以為自己真正實現了“改天換地”吧。是不是應當反問自己一句:我們為什麼會這樣糟蹋自己的家園,自己的遺產與文明?
我們的後代將找不到城市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