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性子單純的人。但相反,若你生下來便是處在一個波譎詭異的環境裡,人人都勾心鬥角,冷酷無情,那即便你只有個十來歲,那你也必然會是一個性子複雜的人。
所以說性子這玩意,是與閱歷有關,而不是與年紀有關的。
很顯然,林瓊玉就是一個性子單純的人,所以即便是上輩子和這輩子疊加起來的年紀都超過三十歲了,但她依然還是一個性子單純的人。
實在是上輩子她剛走出大學校園不久,還來不及體會職場中的刀光劍影,明爭暗鬥,這輩子雖是生在個人多口歹的大宅門裡,但什麼事都有林太太給她擔著,所以她疊加起來的這三十多年的光陰,其實還比不上人家在複雜的環境裡待個幾年的時光呢。
不過好在林瓊玉這人是個樂觀派,所以即便是時不時的有林瓊芳給她添著堵,她還能依然樂樂呵呵的過著她的小日子。
時光容易把人拋,先前還是臘月梅花香飄滿園,轉眼就是早春粉白杏花綴滿枝頭。
只是對林宅裡的人而言,這個春日註定是不會安穩的。
因著林宅裡的頂樑柱子就要倒了。
林老爺,自打在京城裡染上了個抽大煙的癮,這些年來便是一杆煙槍不離手的,時日長了,便是鐵打的身子那也是會熬幹了。
而眼下,林老爺就給熬得差不多了,全身上下肉都是乾巴巴的,跟個掛了個三年的臘肉沒什麼區別。
其實自打去歲冬天起,他的身子就開始不好了,只不過一直在用人參之類的名貴藥物在吊著。而好不容易的吊到了現如今,每個請來給他診治的大夫都是搖頭擺手,說自己本領不濟,才能有限。
哪裡是本領不濟,才能有限,不過就是謙辭罷了。就林老爺現下的這模樣,便是華佗來了,那也是過不了幾日就得吹燈拔蠟的份。
而林老爺也約莫是曉得自己的大限快到了,難得的這幾日竟是打起了精神開始安置著他身後的事。
他自私了一輩子,於妻妾身上,那是但凡有些兒稍微不合自己意的便是撂到了身後。便是外面那些鶯鶯燕燕,初時接觸的時候是各種郎情妾意不錯,但時日長了,他覺得膩煩了,立時便翻臉走人了。而於子女身上,他嫌他們幼時吵鬧,會煩著他,及至等到大了,卻也懶得早晚教育他們。
所以現下他雖說是有二子三女,但除卻林瓊芳和他親近些,其他的四個見著他估摸著都是連爹爹都懶得喊的。
只是對於這事,林老爺便是到了這當會他也是不後悔的。
還有什麼比自己過得瀟灑自在強呢?而林老爺也覺得,他這輩子也確實是做到了人生一世,吃喝玩樂這幾樣。
其實若認真說起來,林家的家底現下已是沒有前些年厚實了。
畢竟當初他打算去京城開鋪子的時候,那是帶了一大筆銀子去的,而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這一大筆銀子也沒剩多少了。加上他日日的抽大煙,花費出去的銀子就跟流水似的。
不過瘦死的駱駝還是比馬大,縱然是如此,林家的家底現下放在濟南府裡那也依然是能算是個上等的人家了。
林老爺花了兩日的功夫將前面鋪子裡的賬目翻了一翻,又將這些年來哪些人欠了他多少銀子沒還的都記了下來,再是開始歸置鋪子裡的人手了。
將他覺得可以信任的,做事勤勉的人都列了出來,再是將那些整日在鋪子裡混日子的人也都列了出來。
等到這一切都做完之後,他覺得身子更睏倦了,似是連坐起來都難了。
林老爺對自己的形象那是看得很重的,他覺得便是死,那他也要穿得光光鮮鮮的去死。
於是他便讓小廝去附近的牛場裡去買了幾大桶的牛奶來,倒在浴桶裡,吩咐著芸香給他好好的擦背。
牛奶浴洗完之後,他又讓廚房裡燒了幾大桶的熱水來,進去又泡了個澡。
泡完澡之後,他讓丫鬟給他洗了頭髮,剪了手指甲和腳趾甲,便是連腳上的那些糙皮都給挫了,這才讓芸香伺候著他穿衣服。
衣服是他早就挑揀好了的。象牙白的一套綢子中衣,外面是瑪瑙紅色梅蘭菊竹四君子暗紋的交領長袍,腳上清水襪,絲光履。
頭髮也是讓芸香給他梳了髮髻,插了一支羊脂玉的白簪子。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仔細的端詳了鏡子裡的那個人,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可以稱得上風流倜儻的一隻鬼了,他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抖了抖身上簇新的那件瑪瑙紅色長袍,他轉頭吩咐著芸香,讓她去請了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