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問、她想找出那些害了默石的人、她要讓他們生不如死!可她不敢問,生怕這一問,就打破了寧默石所有脆弱的自尊。寧默石忽然伸出了一隻手,露出水面,在水面上細細把玩著一把銀色的鋒利的刀子……正是他殺了開王爺的那柄刀子。
他忽很堅強地道:“就是這把刀子。”
“正是它,開王爺曾用它,把我生命的內容都摘了去。”
……那一日賬房的事後,開王爺所懲罰的人不止西林春一個人而已。他對寧默石的懲罰更加嚴厲。
而且是在那場懲罰後,他才會那麼信任他的……
阿榴咬著嘴唇,幾乎忍不住要痛哭出來——開王爺,原來是開王爺。默石要報復的不是自己,而是開王爺!
她要咬住的還有她的哭聲。她忽然明白了默石為什麼能如此獲得開王爺的信任,出入內宅,全無避忌。為什麼他看開王妃的眼神會那麼怪……
寧默石很安靜,一兩句地對她說著。他只需要一兩句。可阿榴卻情願他永遠不要再跟自己解釋。一切,都只是一兩句。
然後,寧默石道:“阿榴,這些年,我真的好累好累。”阿榴哭都哭不出來了。他雖只是一句,卻已說盡了他所有的故事。她的手溫柔地在他肩上默默地搓洗。寧默石閉上眼,水汽漸漸淡了下去,只聽寧默石微弱地說:“好涼,不夠熱、總是不夠熱呀。”
阿榴忙提起大水壺來續熱水。水汽重新騰起,遮住了她和寧默石寧靜的面孔,遮住了一切,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寧默石靜靜地躺在木桶裡,想起他的十七歲……那個西林春悄悄來到他賬房的那香豔的一夜,那個他在漫天風露中傻站的一夜,那個他極力躲避的一夜……
那一夜後,那個嚴厲的懲罰是什麼?那老得不能再老的王府太醫皺巴巴、髒汙汙的臉……還有,那一把刀子如何摘取了他所有快樂的理由……他的生命從此不再充實……那樣尖銳的一種鋒利……
尾聲:
寧默石是突然消失的。開封府裡,現在最有權勢的是一個女人。
——那是阿榴。
寧默石把他在白道上的所有勢力都交到了那個女人手裡。
那女人雖獨居庶士園,但、她現在可坐的是開封府六扇門的頭把交椅。
“女捕王”阿榴,現在江湖中的人都這麼尊稱她了。白道上的鏢局武院每月都會送來為數不菲的紅利,她甚或還可以干涉開王府裡小王爺的養育。她接手了寧默石所有的權力。
他不只留了一個空名分給自己,他還留給了她一個男人,一個精猛的、在黑道里真正呼風喚雨的男人,他說:“匪精其實是個不錯的男人。”
他看著她的眼:“不要因為我而懷愧,做你自己想做的。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是我好多事對不起你。”
——那個綻放人間所有生命力的夏又來了,庶士園裡的草木欣榮,阿榴坐在園中笑了出來:不錯,她是“錐心女”,他是“匪精”,無論怎麼說,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吧?
可……一襲蒼白衣衫的幻影從眼角掠過,似已把她生命中所有對美好的期望卷裹而去。
她面上恬淡地笑著。笑裡,全是一種睥睨的風情與在這無聊的生中最無奈、最無從選擇後尋找到的慘惡的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