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邸與姚虔那處一樣，都是姚氏嫡支的產業。本朝以來，姚氏在京中為官者本無許多，嫡支更少，故而只在京中置下兩處宅院。姚徵這處稱東府，姚虔那處則是西府。說起來，東府比西府要大出許多，光是前庭就比西府寬敞，兩側還有許多廂房。&ldo;這處宅院，先前雖有謂叔公做御史中丞時住過，卻也是破舊了，我上月來到時，曾請人修葺了十幾日，方才安頓下來。&rdo;入席後，姚徵對姚虔笑道：&ldo;若此後家中再有人來京城，只怕要與母親商議再置了。&rdo;姚虔思及家中的打算，頷首笑笑：&ldo;難免如此。&rdo;堂下家伎彈琴，悠然而歌，氣氛增加不少雅緻。姚飯食呈上來，馥之看看，只見盤中菜色皆是上品，時鮮珍饈，樣樣齊全。&ldo;侄女可須多吃。&rdo;鄭氏在上首讓侍婢為馥之添菜，和氣地笑道：&ldo;可都是外面也難得吃到的。&rdo;姚嫣聞言抬頭，看看母親，目光微微掃向對面的馥之。&ldo;多謝叔母。&rdo;馥之從容微笑，執箸緩緩進食。姚徵看了鄭氏一眼，沒有言語，瞥一眼姚虔，只見他神色安然，似在專心賞樂，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席間賓主和樂。姚徵對清談之事向來趨好，知道姚虔交遊的方士中不乏高超之人，便與他談起。話頭一起，果然投機，姚虔聲音琅琅，娓娓道來，姚徵聽得入神，不時撫須頷首。鄭氏見他們說得興起，亦問馥之：&ldo;吾聞馥之亦隨仙家清修，不知卻是何門。&rdo;馥之聞言，看向鄭氏，正說話的姚虔亦將目光掃來。方士中不少人以&ldo;散人&rdo;為號，姚虔將她交給白石散人，本是為好照顧，家中得知後，卻道白石散人是個方士，由此得出馥之離家修道的說法。姚虔聽聞此言，哭笑不得，卻也知曉若說白石散人是醫者，家中說不定要反對，於是將錯就錯，對外說馥之命中有劫，須在出嫁前清修。如此一說，倒堵住了族中好些老頑固的嘴，馥之在眾人眼中，也就成了仙家弟子。馥之笑笑，也不澄清，答道：&ldo;是白石散人門下。&rdo;白石散人？姚嫣聽到這名字，心中詫異，她聽說過許多有名的仙家，卻不曾聞得什麼白石散人。看向母親，卻見她笑眯眯地看著馥之，頷首：&ldo;如此。&rdo;隨後，眾人又聊了些瑣事，轉眼，已是月上中天。姚虔見天色不早，向姚徵說身體新愈，不敢遲歇。姚徵頷首，語重心長安慰幾句，與鄭氏離席相送。&ldo;既都在京中，侄女當常來看看才是。&rdo;門前，眾人相互道別之後，鄭氏輕執馥之雙手，笑道：&ldo;阿嫣與你年紀相當，又是姊妹呢。&rdo;說著，她看向姚嫣。姚嫣怔了怔，片刻，稍稍上前。她看著馥之，燈燭下，她緩緩漾起一個甜美的笑容：&ldo;馥之姊，待玄武湖菡萏開了，你隨我等去泛舟可好？&rdo;馥之看著她，唇邊笑意微綻：&ldo;多謝妹妹。&rdo;月光下，京城已不復白日裡的喧囂。駿馬馳在街道上，蹄聲音格外響亮。下月，羽林會同期門在承光苑鯨池演練水戰，皇帝親自監督。此事年初便已著手籌備，顧昀與曹讓日裡往承光苑檢視打造好的舟船，又與屬下校尉探討一番陣法，入夜方才返城。城門衛士認得顧昀，忙啟了門放他們進來，二人及幾名隨從一路向城內奔去。轉入一處道路時，前面忽然響起轔轔車聲，未幾，一輛馬車馳過來。顧昀等幾人向一旁輕巧避開。馬車窗上竹簾半卷，馳過時，映著街邊人家燈籠的光照，車內女子半側姣好的臉龐閃過眼前，顧昀猛然勒住韁繩。&ldo;將軍？&rdo;曹讓等人發覺顧昀突然駐足，亦紛紛停下，趕回來問。顧昀望著那馬車馳去的方向，口中微微喘著氣。&ldo;無事。&rdo;少頃，他轉回來，對眾人道：&ldo;走。&rdo;夜風迎面拂來，仍帶著些喧囂留下的味道，晚春的暖意在其中夾著，暗暗浮動。博士姚虔的住處，顧昀一早便知道了，正是那馬車馳去的方向。剛才那張臉，雖未看清，他卻覺得不會錯，馬車裡的人正是她……顧昀想著，深吸一口氣，心中卻覺得這般牽掛的心思實在不像自己，著實有些可笑。沒多久，大街在前方出現一處岔口。顧昀收起韁繩，漸漸止步。&ldo;我往城北。&rdo;他對曹讓說。曹讓訝然，旋即明瞭，向顧昀一禮，道：&ldo;末將告辭。&rdo;顧昀頷首，叱一聲，領著自己的隨從往城北而去。&ldo;你三叔母一向如此，馥之勿往心上去。&rdo;奔走的馬車上，姚虔見馥之一路未出聲，緩緩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