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但我覺得如果說它是一種無尚光榮的印象,這也許是最切近的表述。”
我們應該仔細研究一下貝蒂娜的詮證:不是悲哀,而是光榮。
此後不久,她要求這位馮…穆勒大法官歸還她寫給歌德的全部書信,她重讀一遍後感到非常失望:她與歌德交往的整個故事只留下一個梗概,它也許是一部大作的梗概,但畢竟只是一個梗概,而且是很不完美的梗概。因此,她必須加工。她修改、重寫、增補,一口氣幹了三年。她對自己的信不滿意,對歌德的回信更加失望。這次重讀,她才發現它們竟如此簡短、含蓄,不少地方甚至文不對題,這令她很惱火。有時候他在給她的信中似乎完全沒有理會她的孩童面具,他好像在用一半認真、一半溺愛的口吻在給一個女學生上課。因此,她覺得有必要變一變它們的語氣:在他稱她為“我們親愛的朋友”的地方,她加上“我的寶貝心肝”,在他的嚴厲申斥之後,她又補上幾句奉承或吹捧,聲稱貝蒂娜對這位如痴如醉的詩人曾產生極大的影響,儼然就是賦予他靈感的繆斯女神。
當然,她在重寫自己的書信時就更加放肆了。不過,她不曾改變其中的語氣,那語氣恰到好處。她所變動的是信件的日期(使他們通訊的間隔不要太長,那樣將可能否定他們之間親密關係的穩定性),她刪去了許多不合適的段落(例如,乞求歌德不要將她的信件示人的段落),又增加了一些段落,將某些場景戲劇化,將她就政治、藝術、尤其對音樂和對貝多芬的看法擴充套件深化。
她於一八三五年寫成此書,出版時書名為Goethes Briefwechsel mit einem kinde,《歌德與一個孩子的通訊》。起初,誰也不曾對這些通訊的真實性提出疑問,然而,一九二〇年,那些原始信件被發現,而且被公諸於世。
天哪!她為什麼沒有將它們及時燒燬?
不妨設身處地為她想一想:燒燬那些你所珍惜的檔案,實在難以下手;這無異於親口承認你將不久於人世,你說不定明日就死;於是你日復一日地推延那銷燬行動,然而有一天,一切都太晚了。
人通常都考慮不朽,卻忘了考慮死亡。
12
也許是因為我們這個世紀行將結束,我們獲得了某個適當的視角,於是有理由認為歌德是位於歐洲歷史中心的人物。歌德——偉大的中心。這不是那種一味迴避極端的似是而非的中心,而是實實在在的、使兩個極端巧妙地保持平衡的中心,不過歐洲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態。歌德在青年時代曾鑽研過鍊金術,但後來卻成為首批現代科學家中的一員。他是最偉大的德國人,然而他又是一個反愛國主義的歐洲人。歌德可謂是一個世界公民,但他幾乎一輩子也未離開過他的省份,那小小的魏瑪。他的一生屬於自然,但同時又屬於歷史。在愛情方面,他既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又是個放蕩不羈的人。再有:
讓我們回想一下阿格尼斯呆在害舞蹈病的電梯中的情景。儘管她本人就是個電腦控制論專家,然而她對這架機器的頭腦中發生了什麼故障卻一無所知。對她來說,這電梯是那樣陌生,不可理喻,與她每天所接觸的各種機械——從電話機旁的小計數器到洗碗機完全一樣。
相對而言,歌德所處的那個歷史年代則不同,當時的科技水準已開始給人們提供安逸,但是,對於一位受過教育的人來說,他對自己使用的各種器具物品的原理則是基本懂行的。歌德知道他的住房用什麼材料蓋成,他知道為什麼他的油燈能放光,他也懂得他與貝蒂娜看木星所用的望遠鏡的原理;他本人雖然不會做手術,但是,他卻多次親臨手術場面,在他生病時,他能夠使用專門術語同醫生交談。整個科技世界都向他開放、為他所理解。這就是歌德所處的歐洲歷史中心的偉大時代;今天,誰若是被困在顛顫不已的電梯裡,一想到那個偉大的時代,心中定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悵惘。
貝多芬的作品始於歌德的中心位置結束之時。此刻,世界開始失去其透明度,開始變得昏暗,變得越來越難以理解,它向未知飛奔而去;人,被世界拋棄之後,則龜縮排他的自我,耽於懷舊、夢幻、反叛,讓自己內心的聲音淹沒而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但是,那發自內心的呼聲對歌德卻像一種不可忍受的噪聲。歌德厭惡噪聲,這是人所共知的,他甚至無法忍受遠處花園中的犬吠。據說他不喜歡音樂,這不確切,他不喜歡的是管絃樂隊。他喜歡巴赫,因為巴赫仍把音樂看作各種獨立音響的透明組合,每一種音響仍清晰可辨。可是在貝多芬的交響樂中,各種樂器的聲音融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