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30年,也許只有10年,因為有一天我睡著睡著,忽然發現怎麼睡在馬路上了,還有青草的味道?靠,原來轟的一聲房子倒了,這還算我命大沒被壓死。我最最不懂的是,全世界幾乎最窮的一幫人,花了幾乎最高的價,買了一套隨時可以動的不動產,就像買了一輛車,其實也不是一輛車,只是一個專用座位,車皮、底盤、輪胎、發動機都不是你的,屬集體,有的部位連集體的都不是,歸國家。
李可樂抗拆記 二(7)
焦同志一時語塞,扯下脖子上的絲巾離臺,雷政策見勢不利,衝上來怒斥:歸國家有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好?你不愛國,你賣國!
我無奈地把刀遞向雷政策:雷政策你運氣真好,一下子就碰上一條街的賣國賊,那你砍死他們吧。
雷政策想接菜刀,忽覺不妥,又想砸茶杯,可是茶杯剛剛砸爛了,那二辯和三辯想上來助拳……
我嘆了口氣:大辯都不行,二便三便更解決不了問題,你們,還是回家吧。
臺下群情激昂,雷政策拉著焦同志,以及其他一些同志,也不宣佈散會,徑直就撤了,臨走的時候,滿頭髮著碘鎢光對我說:你等著,我會回來的。
戈壁的,還跟我聊恐怖電影臺詞嗎?老子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各種盜版碟。忽然想到他們一個姓雷,一個姓焦,雷得我外焦裡嫩,還淌著汁。不是汁,是不小心劃破了指頭,肖咪咪趕緊想用嘴幫我吸了,我甩開指著他說,老子怕你蘭花指加櫻花舌,算了。
菜刀妹奪過刀不屑地:你渾身背刀,也不像殺將,手拿過來,給你貼塊創可貼。我趕緊縮手,可是已然奇痛,那個貼創可貼的手法會慚愧死牆磚工人的。
高姐摟著畢然:文化人,太有才了,白圍巾太帥了,以後天上人間重新開業,我免你的臺費。畢然紅著臉掙脫開來。
我和畢然成了丁香街的英雄,家家請我們吃飯,下館子不用給錢,一路過去,何老四的火鍋店免單,錢小二的碟店隨便挑,唐巧珍的網咖簽單,顧師傅的理髮店記賬,連區長春的藥店都想讓我們代言——婉拒,藥店就算了,還是長命百歲最好。
郭代表是區人大代表,拍著我們的肩膀:年輕人厲害,腦子裡安了馬達一樣,丁香街就靠你們了。他是假肢廠廠長,說生產了一輩子假東西,這次一定要來真的。還問我們有什麼需要。我說這個也算了,安上假肢,人生就太殘忍了。那個高大如山的漢子把我和畢然抱起來轉了三圈,這才看清,他長得像個毛人,不僅臉,脖子都像戴了純毛脖套。說就願意跟我們這樣的文化人交朋友,跟我們在一起腦子會變得特別清楚,會轉了……我奇怪地問:難道平時你的腦子不轉嗎?
高大漢子嘩嘩地撓著胸膛,像在刨鐵砂:平時跟那些熊啊鴕鳥啊在一起,用不著太轉腦子。高大漢子叫石八斤,生下來就有八斤,所以叫石八斤。從14歲時跟師傅領著兩隻黑熊和40只猴子到這家動物園當飼養員,住這條街已20年,他說這條街不能拆,一拆,動物園遲早也會保不住了,那些熊啊豹子的就可憐了,肯定要賣給藥廠當藥引子。所以他今天要代那些動物謝謝我們。
我盯著他:這條街肯定是要拆的,爭的只是價錢高低,而不是拆不拆。
石八斤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知道這事,但他就是不願意拆,誰拆,就跟誰拼命。
在丁香街晃盪了十幾天,看油菜花開花落,聞豆瓣陣陣飄香,下免費的館子,打歡喜麻將,偶爾去逗逗動物園的猴子悄悄教它們兩招低俗動作,天高雲淡,呼吸自如,跟這條街的人民一樣,做一個飲食兒女。
這是我有生最快樂的日子,差點忘了我是一個職業釘子戶。我們花了三天時間火速把油條房快裝了,這是為了有利評估,這幾天都住在油條房,要打一場持久戰。油條房真是上風上水,它居於丁香街正中,踞守龍頭,右邊是高姐,左邊是菜刀妹……她的房子是丁香街最好的,三層樓,還有兩根舊但是氣派的花崗石門柱,曾經瞥見過她在客廳,廳裡清一色的木地板,一排黑沙發,還有一個巨大的沙袋,上面畫了一張巨大的人像,她戴著拳套對那人噼裡啪啦一頓狠打……再想看,她轉身瞪我一眼,“砰”關了門。
李可樂抗拆記 二(8)
早上8點,我接到那個電話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讓包一頭拉我進城開會。中午回來時,包一頭說今天又要讀ERBA,打車又不方便,我只有坐公交車回丁香街。上車,抬頭就看見菜刀妹。
碰巧坐過兩次菜刀妹的車,那不叫坐車,叫坐過山車,是在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