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愕然,紛紛阻撓:“陛下!”
邱雪雨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急急地大聲道:“陛下,民女今日斗膽叩鼓,是要為天狩三年刺棠大案鳴冤!當年禍首劉拂梁、左臣諫、楊衷三人,並非刺殺承明皇太子的真兇!民女這些年來親去探訪,雖其三族已夷,但?總有親戚鄉里及當年同窗,有四人肯為三人舉證,另有物證先太子手書,伏請陛下細細閱覽,還這三人及枉死的先太子殿下一個公道!”
到底還是讓她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宋瀾往手邊金雕一拍,正欲開口,葉亭宴卻突然揚聲呵斥道:“自古以來,鳴冤便無?為路遇之人鳴冤的道理,你與這三人是何干系?”
邱雪雨的目光從他身上飛快地掠過:“民女父親為先御史中丞邱放,受冤而死、汀花臺上鑄像的劉拂梁,正是民女的未婚夫婿。雖說當年尚未來得及結官府文書,但聘禮嫁妝單子皆在,可供大人查驗。”
“哦,”葉亭宴平平道,“那你便屬劉拂梁三族之內,為何沒有同你父親一齊受誅?”
他所言之事正是關?鍵,宋瀾暫且鬆了一口氣?,殿中的竊竊私語也逐漸平息了下來,邱雪雨微微一笑,面色不改地承認道:“民女蒙貴人恩德,死裡逃生?,在鼓院聲稱沒入教坊,才是無?稽之談。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民女縱死也不能言明貴人身份,今日擊鼓,我也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她忽然將面前的葉亭宴一把推開,往前跑了幾?步,殿中禁軍紛紛拔劍,見她沒有直上金殿,才退了下去,邱雪雨跪在臺階之前,繼續道:“只求聖天子恩德,見證之後重審此案!此案昭雪之日,民女自罰當年逃脫大罪,甘受凌遲之刑!”
她重重地一頭磕在金階上,當即階上便染了血,內侍黃門驚慌失措,差侍衛將她往下拖了幾?步。
葉亭宴所言之事原本十分緊要——倘若今日刑部和典刑寺收押此女之後再查出此事,那宋瀾隨意找個由頭便能將她賜死獄中。
可今日她當庭認下,神色淒厲,再想以此事發落便難了。
邱雪雨一言之後,當下便有先前受過宋泠恩德、後對?靖秋之諫處置不滿的文臣隨著跪下:“陛下,此女所言駭人聽?聞,又?涉及國朝大案,臣伏請陛下思量再思量,務必要將此事查個?清楚,不留話柄才是!”
有人附和道:“正是,陛下與先太子情?篤,事涉刺棠之案,怎能不慎?”
亦有人反駁:“刺棠案前後四個?多月,查得清清楚楚,怎能憑一個?身份不明之人便動輒重審?臣以為,還是先驗明身份,查查此女是不是厄真部派來的細作、攪亂朝堂才是!臣聽?聞,厄真部這些年來派了許多細作潛伏我朝,只等……”
眾人七嘴八舌,宋瀾坐在龍椅上,卻只聽懂了一件事。
不管要不要重審刺棠案,不管她是不是“厄真細作”,擊鼓在前、朝會在後,這人,他今日必定是殺不得了。
堂下諸臣已經紛紛跪地,一些主張重審案子,一些贊同細作之說?,新拜相?的宰輔是個?最為油滑之人,平素只順著皇帝心意行事,放任常照和葉亭宴鬥法,從不偏袒一句。
今日,連他都不能獨善其身,被人拉扯著跪了下來。
宋瀾心?中想著,邱雪雨擊鼓,必定驚動百姓,輿論沸反盈天,只能敷衍之後再借機行事了。
誰叫他是與宋泠“情篤”之人呢?
他定了定神,沉思一番,勉強有了些應付的辦法,便開口道:“既然邱娘子擊鼓,總要一查,刑部、典刑寺、御史臺三處各司其職,收證審理,此外——”
他的目光在葉亭宴和常照之間轉了一轉,到?底沒有當即便下決定,只是含糊道:“此事緊要,朕定會遣人同審,以示公正,內外諸人,需謹慎行事,不可怠慢。日頭已高,諸卿……退班罷。”
第88章 銀河倒瀉(七)
清晨錘響的登聞鼓驚動了半個汴都,兼之當日便有文臣在早朝上長跪不起?,宋瀾迫於無奈之下?,只得?暫且鬆口,叫刑部和典刑寺查驗擊鼓一事。
在朝臣的眼皮子底下?,宋瀾沒有將邱雪雨收入朱雀,暫且送去?了刑部。
他言語含糊,只說要查的是“擊鼓”之事?,卻絕口不提重審刺棠舊案,散朝後葉亭宴和常照被留下?,得了皇帝該如何行事的詢問。
宋瀾轉動著手中的扳指,想著葉亭宴方才在朝上提起邱雪雨身份之事?,此事?被當庭抖落出來,當然能叫她吃個掛落,可若說是為了杜絕後患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