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讓廚房重做一份,給四小姐送過來;又細細的交待了一些話,便走了。……
這天晚上,黑黑的天幕上有一輪下弦月,蒼白纖小。
鉤子似的月亮下,是荒蕪的一片野地。間或有幾棵白楊樹,在夜幕下也只是一團一團黑影子。隆冬時節的晚上,呼呼的風沒遮沒攔的吹過來,旋過去,更添重了一份淒涼。
在這亂世裡頭,沒有墓碑的孤墳最是尋常可見。他們白天來的時候,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座新墳。矮矮的小土坡,草草敷衍著堆砌著的一堆掘墓時挖出來的新土。
在這裡頭躺著的便是她的母親了。
韻柳呆呆怔怔的立在這個淒涼涼的墳包前,雙膝一軟,跪倒在墳前。希源就站定在幾步之外,沒有繼續走過去。
他望見遠處有兩間草房子,裡面昏昏燃著燈火,大概是給哪一家大戶人家看墳的人住著的。那點燈火遠遠望著,竟讓人暖到心裡去,讓人很想走進去。
可是,真若是走進去了,可能,看見的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有裂紋的破桌子,鋪著茅草的木板床,一盞沾滿了油汙的煤油燈……希源這樣遠遠望著那點燈火,心裡一番說不分明的糾雜思緒。
韻柳伏在墳包上面,隔著厚厚的又冷又硬的一堆土,感覺她母親真如身在另一個冰冷世界裡了,再也遙遠不可觸及。
寒風已經將她浸透了,她的心也是寒的。
母親短暫三十六年的人生卻飽含著淒涼,那個害了母親一輩子的男人現在不知道還在哪裡逍遙著呢?她真是恨不得要從那個人身上把他欠她母親的都一筆筆討回來。……可是,如今的她不要說去報仇,就是連自己現在的出路到底在哪,她都不知道。……也唯有撕裂了心的痛哭。
她的哭聲一出口就被寒風給撕裂了,零零落落的飄蕩在夜風中。
一片靜寂之中,聽見她零零碎碎的哭聲,倍覺悽慘——
希源回過臉來朝她望了過去,卻見她忽然從墳包上直起身來,正在不顧死活的去扒開墳上的土。
韻柳近乎瘋狂的舉動把他驚住了。
………【二十四、中槍,犧牲為誰(上)】………
“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希源在她身後叫道,一面已經三兩步跨上前,一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要拽她起來。韻柳卻使足力氣甩開了他的手。
“我沒瘋,”她顫抖著聲音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依然去跪倒在墳前,卻越來越歇斯底里起來,起初是拿石頭在扒,漸漸的,就用自己的手,似乎全然不知道會疼。她一面自言自語道:“再也想不到那天晚上的一別之後,再見面時,我們母女之間竟已經隔了這厚厚的一層泥土了。……”
“他們竟然就這樣草草了事的把她埋了,讓我怎麼能放心得下!我要再親眼看看她,他們一定沒讓她睡安穩,一定沒讓她睡安穩,我知道的,一定的,我要再看看她,一定要再看看她——”
她完全已經語無倫次了。
希源看她那樣子,完全喪失了理智的樣子,哪裡能由著她這樣瘋。他上前去拽她起來,卻被她一遍遍不厭其煩的用力去甩開來,執拗的堅持著她瘋狂的念頭。她似乎是處於癲狂狀態了。這種狀態下的人有一種難以摧毀的意志力。最後,希源氣急之下,乾脆就不再管她,由她瘋去。
他就站在一邊擰著眉頭看著她瘋,身子僵硬的像塊鐵塊。呼呼的寒風吹在他身上,他不覺得,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狠命的絞扭著。
雖然幾天前才下過雨,墳包上的土還是溼土,在這個隆冬時節,又是晚上了,溼土卻已經成了凍土了。很快,她的十個指頭就被硬如石頭的凍土戳的血糊糊的。
可是,她一定覺不到疼,因為她還在執拗的堅持著。
黑茫茫的夜色裡,忽然飄起了雪,潔白輕盈,在茫茫夜空之中漫天飄飛——
雪花簌簌的打在希源的身上,他動也不動。抬臉去看漫天飄灑的雪,他油然生出的是一派濃濃的孤獨感。……這個莫大的世界冰冷而落寞,到了夜深人靜,黑暗寒冷的所在,卻就只有他一個人默默地佇立在這裡,獨自承擔著。雪打在冷的臉上,覺不到寒意,真正讓他寒徹心底的是這無邊無際、難以填補的寂寞與孤獨。……
那一種最原始的衝動忽然在他身體裡湧動著。
他猛然一步跨到韻柳身後去,不由分說的把她硬生生給拽了起來,力氣野蠻的不由她有絲毫的反抗。——如果可以,他願意讓這個女人陪著他……陪著他,在寒冷黑暗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