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裡腹語,酸水直冒泡,只聽陳家洛道:“不至於不高興。我只是想不通,路大哥你為何忽然改變主意。當年你滿腹壯志,說服我帶領紅花會,收復漢家天下。路大哥你德才兼備,天下之主非你莫屬,比乾隆強之萬倍。我心慕之,敬仰之,願追隨你效勞左右。我們磨刀十年,成功已經在手,為何你卻忽然放手。我實在是想不通。”
路過早知道他們早晚都會有這一番質問,不慌不忙地道:“這十年來,我走了不少地方。我們當初只道這百姓所受之苦是因為皇帝無德,異族人欺壓我漢人,但欺壓百姓的真的只有異族人麼?那些貪官汙吏難道都是異族?這不是滿族人與漢族人之間的壓迫與被壓迫,而是當官的和百姓之間的欺壓與被欺壓。只要皇帝存在,只要這些官還在,就算我當皇帝,我也不一定有把握能解決這所有的問題。就算我能解決,我也不能保證將來不會再出現。古往今來,改朝換代一代接一代,就算是開明盛世如唐太宗,百姓也照樣受官兵欺壓。就算我們取代了乾隆,也不過是一個迴圈而已。”
陳家洛也是飽讀詩書見識過人之人,聞言不覺豁然開朗,道:“所以路大哥才讓乾隆繼續當下去,紅花會有著讓乾隆膽寒的勢力。他在朝,我們在野,我們壓制監督皇帝,讓他們上至皇帝,下至官兵,不敢胡亂妄為。”
路過微笑著點點頭,又道:“這是其一。其二……”他頓了頓,道,“士農工商,雖說農民排在第二,但千百年來,農民卻一直是生活最辛苦的,徒有其名而無其實。反倒是商,雖無其名卻得其實。真正受壓迫的,一直是農民百姓。什麼叫過上好日子,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用的,那才叫好日子。當皇帝若要一下子改變這些千年傳承的概念,我估計是做不到,但是,不當皇帝,我們卻可以帶領紅花會的弟兄們完成這些事。到時候天下經濟命脈盡在我們掌控,皇帝誰來當,又有什麼關係?”不爽這個了就換下一個,美國那什麼家族不就是這麼幹的麼?
陳家洛點頭道:“這個……說得容易做到難。”
路過笑一笑,道:“我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早想好了,這個我們容後再說。最重要的,還有第三。乾隆到底還是皇帝,就算我們起事成功,朝中大臣軍中勢力也不一定會服從我們,到時候要穩固勢力絕對少不了一番惡鬥,國家必定大傷元氣。我們的國家……經不得內部折騰了。你可還記得康熙時有個湯若望?這些年我出海去了一趟,他的國家各種技術,都已經領先我們了。他日若趁我們內亂打來,我們毫無還手之力。總舵主,紅花會不怕朝廷不怕乾隆,我們不是官兵,我們做我們想做的該做的,我們就是老百姓,這才是我們的優勢。”
陳家洛恍然大悟,歎服道:“路大哥,你的胸襟氣度,我總是差你一大截。”無塵道人與趙半山也在後面連連點頭。
路過說服了他,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到如今,他這個“路大俠”是必須得裝下去了。他笑了笑,視線掃過了霍青桐。霍青桐恰轉過了頭去,與另一邊的周綺說話。
路過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她白皙的面頰上滲著紅暈,嬌豔無比。她沒有回頭,只是那頰邊耳畔的紅暈卻是越來越深,看得路過納悶不止。
周綺忽然問了一句:“青桐姐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了?”
“天太熱了。”霍青桐回答。
周綺望了望已經逐漸西沉的太陽,正要反問,身邊的徐天宏道:“綺妹,阿遠在叫你。”
路過忽然意識到,原來陳家洛與霍青桐沒有在一起呀。枉他當初看小說時還不斷從《飛狐外傳》裡揣測,香香公主死後,霍青桐最後應該是嫁給了陳家洛。
哎,這麼多痴男怨女,他心疼都心疼不過來了。
“公子,你不開心?”程靈素果然是觀察入微,在他身邊輕聲問了一句。
路過看著她,略不可聞地嘆了一聲。他向陳家洛解釋了這麼多,真正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雖然極度不願意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無能。
多麼痛的領悟!
穿清不造反,菊花遭電鑽。他稀裡糊塗造反成功了,卻只能拱手送人。他捶足頓胸,一千一萬個捨不得,卻只能忍痛割愛。沒辦法,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而他,毫無準備。三字經!三字經!終有一天,他一定會來把這個皇位搶回來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地坐下去!
路過的目光又停在了那隻鸚鵡身上。他忽然想起了在要殺乾隆前的那一刻黑暗,那時候重新掉落黑暗的恐懼到現在都還在。那時候,跟他說話的人,他是幻聽了嗎?蘭溪……是什麼?魔障又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