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偷了白芍的化妝品來用,對著鏡子打上眼影唇膏,練習拋媚眼,又用手指比著嘴唇做飛吻,想象宜中在對面做觀眾。特別喜歡看港臺言情電視連續劇,沒事就捧著瓊瑤或者金庸的小說哭得稀里嘩啦。又特地買了有緞質封面和暗花紋紙的漂亮日記本,給宜中寫一封又一封明知永遠發不出去的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和我一樣在愛情的幻想中長大,但是我打賭,愛得如我這般深又這般苦的女孩只有我一個。因為,在這世界上,宜中只有一個。鄰居看到我,紛紛打趣說:“難怪芳姨是開花店的,女兒真個出脫得跟花兒一樣。”我媽笑:“那你明兒開個金店,兒子一準能賺大錢。”“我兒子要真是賺了大錢,你把閨女送給我做媳婦行不?”我沉下臉,一轉身出了門,兀自聽到那長舌的婦人還在身後咯咯笑:“還不好意思呢,瞧臊的,一聽找女婿就躲,這是小,再過兩年,撲著往上上,你不給找,她還哭著喊著怨你耽誤了她呢。”結了婚的婦人,就有這麼討厭,什麼話不待人聽講什麼,難怪賈寶玉說嫁了人的婆子是死魚眼珠。真是又腥又蠢又聒噪。我想起宋夫人小李子來,不知再過幾年,是不是也這樣囉嗦討嫌言語無味。她今年大概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再過十年,也就成小老太婆了,而我年華正好,到那時我再與她爭宜中,她一定不是我對手。再過十年,也許還要不了那麼久,說不定五年也就足夠了,不是說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嗎?再過五年,小李已經殘花敗柳,而宜中還風華正茂,和我剛好相配。我們走在大街上,一定珠聯璧合,要多般配有多般配。我走在鮮花夾道的文藝路上,想象著身邊如果有宜中陪伴,那將是多麼幸福美滿,令人愜意。太陽暖暖地曬在身上,風中飄來梔子花的香味。哦,宜中宜中,我是多麼愛你。白芍開始談戀愛,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耗在舞會和咖啡館裡,晚上與我頭碰頭拿著幾張照片挑來選去。“小趙不錯,樣子很帥,可是家底太薄了,父母都是退休工人,對婚姻一點建設性都沒有。”“小錢的父親是局長,但這個人性格太可惡,說他大男子主義吧,又完全不懂得擔待,處處喜歡替人做主。”“小孫有才也有貌,但是刻板,又笨,一點浪漫不懂,與他對著過幾十年,不會餓死凍死,但是說不定會悶死。”“小李好像也有意思要追我呢,但是不夠主動,或者該給他一點暗示?我喜歡很多人追的感覺,將來留著做回憶也好。”“哎,到底該選誰呢?”我不會有這種煩惱,我從不必為選人猶豫,我早已經決定——宋宜中,只有宋宜中,除了宜中師兄,此生我都不做第二人想。結果隔年春天姐姐嫁了小周,同趙錢孫李正式分手,只留下一大堆回憶。我想她的晚年絕對不會寂寞,就算一樣要變黃臉婆死魚眼珠,但終究有過做珍珠的時刻,這是美女比醜女好的最佳饋贈。我親自替她扎花球花冠,為她準備花瓣浴的香精和花瓣,又用絲線在新娘婚紗上綴滿小朵玫瑰和梔子花,一邊輕輕吟誦:“柔柯剪翠,蝴蝶雙飛起。誰墮玉鈿花徑裡?香帶薰風臨水。露紅滴下秋枝,金泥不染禪衣。結得同心成了,任教春去多時。”姐姐問:“嘰嘰噥噥地說什麼呢?”“一首詞,宋吳文英的《清平樂》,詠梔子花的,好兆頭。以前送新娘梳頭時不是都要念什麼梳頭歌兒嗎,什麼‘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哪兒’的,我不會那些,念首吉利詞送給你。”姐姐摟著我說:“現在這年代,喜歡詩呀詞呀又願意做手工的女孩子少之又少,將來不知是哪個有福氣的娶了我妹妹。”白芍的結婚典禮上,宜中被請來做司儀,而我是伴娘。接新娘時他先看到我,片刻間沒有認出來,冒失失說:“已經打扮好了?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我望著他只笑不說話,他莫名其妙,再一定神,反應過來,連呼該死:“原來是小白朮,好久不見,成大美人兒了,我都認不出來。”他拉我到鏡子前,說:“看像不像小仙女?”我穿的是伴娘紗,白中略帶粉紅,如果不經比較,乍一看也就像個小新娘,只差了頭上的花冠。而宜中西裝革履地站在我身旁,氣宇軒昂,身材挺拔,真是一個標準的新郎。我忽然就淚水泫然了。多麼希望,多麼希望這是我和宜中的婚禮,他是新郎,我是新娘,從此我將挽著他的手踏過紅地毯,一起走過今生。十二歲到十九歲,我惟一想嫁的人,就是宜中。一份理想許諾了太多次,重複了太多次,假的也變成真的,何況我是真真正正地愛他,愛得強烈熾熱,完全忘記自我。哦,我已經十九歲了。鮮花和婚禮分不開,婚禮和眼淚分不開。那天晚上媽媽醉了,在婚宴上還好,只是說頭暈。姐姐上了花車,母親由宜中和我陪著一起回家。進門前她還清醒地向宜中道謝,但是倒在床上那一刻忽然就糊塗了,大聲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