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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和我就在村裡四處尋找大哥,站在村口喊他的小名,但都尋無蹤跡。寂靜的田野裡只是朦朧的月色和嘈雜的蛙鳴。我們都不知道大哥躲在哪裡?

然而第二天上午,祖母把我叫去,吩咐我到村東頭楓樹下的那片稻田裡把大哥叫回來。祖母正在灶間做飯,噴香的飯菜讓人饞涎欲滴。我知道祖母提前做飯的意思,卻不知道祖母怎麼會知道大哥的藏匿之處。也許是早上祖母站在“財神廟”上敲鼓時發現的,也許是大哥聽到鼓聲自己顧意暴露的——他知道只有祖母才能救他!也許是別人告訴了祖母吧……我睜著疑惑的大眼看著祖母。

“還不快去!這一晚了還不知餓成什麼樣呢……”祖母說。

於是我跑到村東頭,站在楓樹下壓低聲音叫大哥出來。大哥果真藏在那塊稻田裡,他從青黃色的稻田裡鑽出了來,和我悄無聲息地溜進了祖母家。大哥在祖母那邊吃住了兩三天,沒敢過我們這邊來。父親明知道大哥就躲在隔壁,有祖母保護,他也不敢怎麼樣,只裝作不知。等到氣消了,他才過祖母那邊去,對躲在房間的大哥說:“婊子崽!別躲了,明天還是回到家裡吃飯吧,別把你婆婆的糧都吃光了!”祖母說:“人沒給餓死,倒要被你打死,值麼?”父親就不敢多言,一副很內疚的樣子。本來嘛,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供養兒女,心裡能不內疚?

現在,眼見著祖母要走了,永遠地離開這個饑荒的歲月,父親淚流滿面,如婦人一般傷心痛哭。他也許在想,他怎麼就沒有錢為母親治病,讓她多活些日子呢?他怎麼就不能讓母親吃一頓飽飯,讓她這樣就走了呢?也許還想了很多很多……我站在那兒只顧掉淚,絲毫也幫不了父親什麼忙。祖母雙眼微閉,已是口不能言了。父親慢慢地放下祖母,讓祖母平躺在床上。

祖母像睡著了一般,她走得很安祥。

祖母是個胸懷寬大的人,她能包容一切,包括飢餓。後來聽大姐說,祖母是很會過日子的。她很節儉,每餐煮飯,都要從計量好的米中抓出一小把另外存放。這樣,每天節省一小把,積少成多,細水長流,因而她的糧食總比別人吃得長久些。她常對我母親和父親說:“過日子啊,要曉得節儉!有時想到無時,無時莫當有時。”我不知祖母是否讀過《增廣賢文》,但她那話卻是賢文中“常思有日思無日,莫把無時當有時”的翻版。然而,祖母還是未能逃過那場饑荒。也許她把節省下來的糧食接濟了我們,也許是我們兄弟姐妹輪流去她那兒“補充一點營養”,因而使她長期處在飢餓之中,導致自己病入膏肓……

祖母逝世後,那面大鼓傳給了發春叔,可沒敲多久鼓面就破了一個洞,聲音聽起來就暗,不那麼好聽;換一頭再敲,也不那麼響。後來就不用了,換了“敲鐘”。所謂“鍾”即是一根半米長的鐵軌。鐵軌用鐵絲串著掛在祠堂前的槐樹枝上,開工敲幾下,收工敲幾下,“當——當——當——”的,一直敲到農村實行聯產承包,敲得那根鐵軌變了形。這以後,村裡便沒有響起過任何“統一行動”的響具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廳堂一口塘

我雖然沒有當過農民,但也參加過農業勞動;我雖然不諳農事,但也懂得“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的道理。在那“大躍進”的年代,什麼人間“奇蹟”都有可能會發生!“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浮誇風,吹得世世代代跟土地打交道的莊稼人也暈頭轉向,“畝產千斤!”、“畝產萬斤!”牛皮越吹越大,“衛星”越放越高。於是乎,一個前所未有的積肥運動在農村普遍開展起來了。

我不記得,我們村是否放過“畝產萬斤”的“高產衛星”,也沒見過“金滿倉銀滿倉”的豐收景象,但對大規模的積肥運動倒記憶猶新。那時候,村前村後的草坪全剃了光頭,草皮堆得像墳場;四周池塘挖成了深淵,塘泥堆成一座座小山。挖塘泥當肥料猶可,剷草皮漚肥也無可厚非。但是,卻不知是誰想出的缺德主意:挖地皮!到社員家裡挖地皮做肥料,這真是空前絕後的一大發明,一大壯舉!

那大概是寒假的一天,吃過早飯我沒有出去,五六個男女社員來到我家,有的拿著鍬,有的扛著鋤頭,有的挑著土箕……我以為他們是來我家豬圈取豬糞的,誰知他們說著笑著就在廳堂動起土來。我驚訝地瞪大眼睛,說:“咦!你們這是……”那個婦女隊長“噗哧”一笑,說:“我們麼,是來挖金子的!你家這地下埋著金條呢……”

我不信,反詰道:“胡說!我家又不是地主,哪來的金子呀?”

“可這屋子原來是地主的呀!”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