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見尹梅意、趙長安並不拈箸,卻有四名宮女各端銀盤,執鑲銀象牙箸,將所有菜餚各夾取了一小份置於盤中,隨即退到一側,默不做聲地吃了下去。
她不耐煩了:“哪來的這麼多囉裡囉嗦?我如果下毒,會這麼蠢嗎?”尹梅意微微一笑:“這是宮裡頭多少年來的老規矩了,從我進宮就是這樣,祖宗的家法,怎能隨意更改?”
耶律燕哥冷笑,一瞟案上的十幾樣菜餚,又皺眉:“怎麼,宸王宮吃飯,就拿些這種粗瓷破碗呀?我們宮裡頭從來用的可都是金碗玉盞,而且就這幾個小菜,可叫人怎麼吃呀?在我那兒,就是最下等的宮女,一餐飯也總有二三十個菜的。”
尹梅意驚奇地問道:“哦?原來,延禧郡主來京前也是住在宮裡的?”耶律燕哥一怔,方意識到說走了嘴:“哦,我……我剛才是順嘴亂說哩!”尹梅意端起汝窯瓷碗:“左右不過一隻碗,何必使金器,沉甸甸的壓手?我使慣了這些青瓷,倒也不覺得有何不好。況平日就我和年兒用膳,”笑視一眼發怔的愛子,“不過三五個菜,也就足夠了,今天是聽說來了兩位貴客,我這才吩咐多加了幾個菜。”
她輕言細語,耶律燕哥卻如芒刺在背:自己到王宮已經多天了,可王太后竟毫不知情,太欺負人了!當本公主什麼人,來投親告幫的窮鬼嗎?而聽她的口氣,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語,徒顯得自己是個暴發戶。她又羞又怒,卻再不敢亂說話,遂低頭悶聲吃飯。
這邊尹梅意微笑著,問晏荷影是怎麼找到趙長安的。晏荷影吞吞吐吐,頗有一言難盡之感。趙長安介面道:“娘,她是太子殿下帶進京來覲見皇上的,現暫住我們這兒。”
尹梅意瞥了愛子一眼:“哦?是嗎?原來……皇城裡,已經沒有安置她的地方了?”言下之意,自是笑他的言不由衷。她稍頃,隨即又問趙長安:“年兒,你已經會過長生殿新來的女史官了?怎麼樣?”
趙長安不覺有氣:“不怎麼樣!”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這個女孩子,娘一見就喜歡,她不管長相、性情、文采,還是做事、應對,都特別出色,年兒你說是不是?”
“娘要喜歡,孩兒就讓她來服侍娘。”
尹梅意道:“娘這兒的人手早夠了,你那裡一個宮女都沒有。女孩子心細,又會照料人,有些活,還是得有個女孩子來做更穩妥些,現有這麼好的一個人替娘照顧你,娘怎能再要了她來?你就留下她,自己好好地使吧!”趙長安忽抬手,將碗中所餘白粥一氣喝盡,動作魯莽,為的只是遮住對面那束尖利帶刺的目光。他放下碗,想了想:“娘,三個月前,永福郡主曾來找過孩兒嗎?”
尹梅意點頭笑道:“是啊!人家為了找你,巴巴兒地扮成了一名宮裡的侍衛,還帶來位保鏢,幸好誤打誤撞地到了娘這裡,要萬一被巡宮的侍衛抓住,又要生出好些麻煩。”
“還來了位保鏢?”
“嗯,那位保鏢,人才可齊整了,依娘看,倒一點兒都不比你遜色呢……”尹梅意遂將那日晚間的情形約略敘了一遍。趙長安只聽幾句,已然明瞭那位“保鏢”是誰。他舀一粒蓮子人口,淡淡地道:“現在世道不太平,找個保鏢也是應該的,孩兒今天就差點兒被一幫刺客殺了。”尹梅意大驚,手中牙箸落地:“有人要殺你?”站起,就要趕到愛子身邊檢視。趙長安已先一步到了她椅前:“娘,沒事,那七個人沒傷到孩兒的一根頭髮,娘不用擔心。”
尹梅意麵色猶白:“七個?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當今豪傑,其中兩人還是四海會分會的堂主。”話方出口,就聽晏荷影低呼了一聲。他眼風瞟處,見她面色憂急,一雙美目死死地盯著自己,他只作未見,將整件事向母親簡要地敘了敘。
尹梅意緊皺雙眉:“既然你也沒被傷著,莫如就放了他們吧?”趙長安搖頭:“他們犯的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怎麼可能放?不但不能放,而且還要明正典刑,凌遲處死。”
一聽“凌遲處死”,尹、晏、耶律的臉色都變了——尹梅意是慈心為懷,不忍有人受這種酷刑,儘管這些人是要謀刺自己的獨生愛子的;而晏荷影則是心急如焚,來回自問:怎麼辦?自己該如何設法,才能救七人?而耶律燕哥則喜動顏色:“太好啦,長安哥哥,我砍頭剁腳、剝皮絞勒的刑都見過了,可就是沒見過這種一刀一刀慢慢剜割的大刑。等行刑那天,你可一定要帶我去瞧瞧啊!”她一臉的心馳神往,“從到這裡,真正悶死我了,現能一次就看見七個人是怎麼慢慢兒地被剔成一副骨頭架子的,哇,太過癮了!”
她話